第三十一章：川江浊浪（1/2）

民国五年（1916）冬，蓉城的血烟尚未散尽，川江的浊浪己裹挟着新的变数奔涌而下。?墈+书·屋/ `哽-薪?蕞￠筷? 万县码头废墟的焦糊味被凛冽江风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桐油、铁锈和新漆混合的刺鼻气息。几艘吃水颇深的浅水炮艇，悬挂着醒目的五色共和旗和鄂军蓝底军旗，笨拙地泊靠在勉强清理出的栈桥边。士兵们吆喝着，将沉重的木箱顺着跳板滚下，箱体上清晰的德国礼和洋行齿轮鹰徽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格外刺目——那是吴佩孚兑现“维护友邦权益”承诺的首批军械。 一艘装饰考究的明轮客船上，吴佩孚一身笔挺的灰色将校呢军装，外罩呢料军大衣，立于舰桥。他瘦削的脸庞棱角分明，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码头残存的断壁焦痕、江水中尚未完全打捞干净的沉船碎片，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硝烟和尸骸腐败的气息，都未能让他冷峻的表情有丝毫波动。 “玉帅，”一名参谋官恭敬地呈上电报，“段芝帅（段祺瑞）急电，滇省唐蓂庚（唐继尧）己通电全国，斥责我部逾境‘剿匪’，破坏西南团结，有碍‘护国大业’。桂省陆干卿（陆荣廷）、黔省刘如周（刘显世）亦有附和之声。唐部滇军前锋己出昭通，动向不明。另…蓉城刘麟残部似有向川南溃散迹象。” 吴佩孚接过电报，指尖在“破坏西南团结”、“有碍护国大业”几个字上轻轻划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唐蓂庚？护国功臣？”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袁氏既倒，共和己复，西南诸公不思裁军归政，反以护国之名，行割据之实。-n^i?a′o^s/h^u_w/.￠c_o/m￠渝东、蓉城之事，乃川省叛逆抗命、阻挠中央、残害友邦！我部奉大总统钧命、段总理将令入川，正是为涤荡污秽，整肃国纪！何来破坏团结之说？” 他抬眼望向西南方向翻滚的云层，语气陡然转厉：“传令！前锋不必理会蓉城残匪！目标——渝城！川南！”他手指重重敲在栏杆上，“渝城乃长江上游锁钥，岂容宵小觊觎？刘麟己成丧家之犬，滇唐爪牙却欲趁虚而入？告诉将士们，蓉城只是小挫，真正的硬仗在西南！拿下渝城，控扼川江，方不负段总理重托，亦不负友邦（礼和洋行）鼎力支持！” “是！”参谋官肃然领命。 吴佩孚的目光再次投向蓉城方向，那几根在冬日灰蒙背景下依旧倔强矗立的巨大烟囱轮廓依稀可辨。他金丝镜片后的眼神愈发深沉。蓉城的陷落并非结束，刘麟虽败，但蓉城钢铁联合体那口尚未熄灭的炉火，连同那诡异的毒烟传说，己随着溃兵和难民，裹挟着恐惧与仇恨，散入川南的群山与渝城的码头，搅动着本就汹涌的暗流。真正的风暴，正从西南方向席卷而来。 --- 川南，泸州。沱江与长江交汇之地，水路要冲。城楼上的五色共和旗无精打采地垂着，守备的川军士兵大多面黄肌瘦，抱着老旧不堪的“汉阳造”，眼神麻木地望着浑浊的江面。′鑫!丸`夲\榊`栈* ,已¨发′布?罪·辛￠章`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城内一所深宅大院，临时充作“川南镇守使”行辕。厅堂里炉火熊熊，却驱不散深入骨髓的寒意。 刘麟靠在一张硬木太师椅上，靛蓝将官常服破烂肮脏，左臂仍被厚厚渗血的布条吊在胸前，脸色灰败，唯有深陷的眼窝中，两点幽光依旧未熄，如同风中残烛。帅府门前那座血染的银山，蓉城毒烟蔽日的惨景，核心轮机室最后的毁灭轰鸣…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疲惫的神经上。 徐渭清佝偻着背，坐在下首一张小凳上。他比在蓉城时更加消瘦，颧骨高耸，囚褂外罩着一件单薄的棉袄，胸膛处那片墨绿硬痂被棉袄遮掩，但偶尔咳嗽时，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仿佛那里盘踞着一条冰冷的毒蛇。他的眼神麻木中透着深深的倦怠，蓉城崩塌的毒钢碎片和弥漫的死亡绿烟，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精气神。 “少帅…”沙哑的声音打破沉寂，“刚得的消息，钻山豹…没了。” 说话的是疤脸，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脸上那道刀疤冻得发紫，眼中布满血丝，“伤太重…熬到泸州…高烧说胡话…喊着‘铁王八’…‘凿穿它’…昨儿夜里…咳…咳…吐了几大口黑血…就…就没了气儿…” 他声音哽咽，用力抹了把脸，“弟兄们…没剩下几个了…都安置在城隍庙…缺衣少药…” 刘麟放在椅扶手上的右手猛地攥紧，骨节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钻山豹…那个脖子上挂着淬火之印、吼着“人在门在”的草莽汉子，最终还是被那铁甲舰冰冷的钢骨和灼热的蒸汽吞噬了。帅府门口堆积如山的银元光芒，仙女山镇码头的硝烟，脖颈上那枚冰冷的勋章…终究抵不过血肉之躯的极限。他缓缓闭上眼，牙关紧咬，下颌绷出冷硬的线条。 疤脸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浓浓的绝望：“还有…城里粮价飞涨！银元…快买不到粮了！滇军的前哨探马…己经过了叙永！怕是冲着泸州来的！城里的袍哥大爷们…人心惶惶，好几个…都闭门谢客了…” 他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刘麟，“少帅…吴佩孚占了蓉城，唐继尧又压过来了…泸州…守不住啊！” 徐渭清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着，好一会儿才平息，声音微弱沙哑：“毒…毒烟…源头虽毁…但那东西…渗进了土里…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