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过桥（1/3）

阿呆第一次看见那座桥时，裤脚还在滴水。/天¨禧`暁+说夏末的暴雨刚过，河沟里的水涨得像头暴怒的野兽，黄浊的浪头拍打着青石板桥的桥墩，发出 “轰隆” 的巨响。桥不长，也就十几米，可桥栏上的石狮子个个缺头少尾，剩下的半张脸浸在水里，眼睛处的凿痕被浪涛磨得光滑，像是在流泪。

“阿呆，过了桥就是你姥姥家。” 娘的手粗糙得像砂纸，攥着他的手腕往桥那头拽，“记住了，过桥时千万别回头，不管听见啥动静都别回头。”

阿呆点点头，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天生反应慢，说话结结巴巴，村里人都叫他 “阿呆”，只有娘总摸着他的头说：“俺娃不傻，就是实诚。”

桥面上的石板缝里嵌着些水草，踩上去滑溜溜的。阿呆盯着自己的鞋尖，娘的布鞋在前面晃，蓝布裤脚沾着泥，像两条拧干的抹布。河风卷着腥味扑过来，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 “哗啦” 一声，像是有人从水里钻出来。

“娘……” 阿呆想回头，手腕被娘死死攥住，疼得他龇牙咧嘴。

“别回头！” 娘的声音发颤，脚步更快了，“是水里的‘东西’在勾你呢，回头就被拖下去了。”

到了姥姥家，娘才松了口气，给姥姥讲起刚才的事。姥姥的烟袋锅在炕沿上磕得 “梆梆” 响，眼神首勾勾地盯着窗外的桥：“那桥邪性得很，民国时塌过一次，压死了七个修桥的，后来每次涨水，都要拖个人下去当替身。”

阿呆趴在炕沿上，看着窗外的桥。石狮子的半个脑袋还浸在水里，浪头退下去时，能看见狮嘴里卡着块红布，像是谁的头巾。

这年阿呆十岁，姥姥在桥那头没了。娘让他去给姥姥送件寿衣，说那边的裁缝赶不及。出发时天还亮着，走到桥边，太阳己经躲进了山坳，河面上腾起层白雾，把桥栏的影子泡得发涨，像一只只趴在水上的巨兽。

阿呆把寿衣裹在怀里，布面凉得像块冰。他想起娘的话，盯着鞋尖往前走，石板路被露水浸得发潮，每走一步都发出 “吱呀” 的轻响，像是桥在叹气。

“阿呆 ——”身后传来个女人的声音，尖细的，像是村里的王寡妇。阿呆的脚顿了顿，王寡妇去年在桥边洗衣服，掉进水里淹死了，捞上来时肚子鼓得像面鼓。

“阿呆，帮俺捡下水桶呗。”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股河水的腥气，“桶里有俺给你留的糖块。”

阿呆的手攥紧了寿衣，指节发白。他听见身后传来 “哗啦、哗啦” 的水声，像是有人拖着水桶在追。?零-点`墈.书+ ?毋_错~内~容?石板路上的水洼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长头发，红棉袄，正是王寡妇下葬时穿的那件。

“不、不捡。” 阿呆的舌头打了结，脚步更快了，几乎是在小跑。

“为啥不捡啊？”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像是贴在他后颈上，“俺知道你姥姥没了，你娘也快了…… 跟俺走吧，水里凉快，还有糖吃。”

阿呆猛地窜到桥那头，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怀里的寿衣掉在地上，散开时，他看见布面上印着个湿漉漉的手印，五个指印清晰得很，指甲缝里还嵌着些河泥。

他没敢回头，连滚带爬地跑到姥姥家，送寿衣的事早就忘到了脑后。娘后来骂了他一顿，说寿衣沾了 “脏东西”，姥姥在那边穿不上了。可阿呆总觉得，那天的寿衣上，除了手印，还有股淡淡的糖味，甜得发腻。

十五岁那年，阿呆去桥那头的镇上学手艺。每天天不亮就过桥，天黑了才回来。桥还是那座桥，石狮子的头彻底没了，只剩下半截身子泡在水里，浪头大的时候，能看见狮身的石缝里卡着些骨头渣，白森森的。

有天晚上，他加班到半夜，过桥时，看见桥中间站着个穿校服的姑娘，背对着他，辫子垂到腰际，发梢还在滴水。

“妹子，你咋不回家？” 阿呆的手艺学得不错，说话也利索了些，只是那股憨劲还在。

姑娘没回头，声音闷闷的：“俺等俺哥，他说今天来接俺。”

“你哥是谁？”

“你不认识。” 姑娘的辫子突然晃了晃，“他说过桥时不能回头，回头就见不着俺了…… 可俺想让他回头看看俺。”

阿呆觉得这话有点怪，刚想再问，姑娘突然转过身。她的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珠，只有浑浊的河水在里面晃。她的辫子根根分明，缠着些水草和淤泥，发梢还挂着片指甲，粉嫩嫩的，像是刚掉的。

“你、你是……” 阿呆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俺是去年掉下去的，” 姑娘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他们说俺是第九个替身，再等一个，桥就不塌了…… 你做第十个好不好？”

她的手伸了过来，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朝着阿呆的脖子抓来。阿呆看见她的袖口露出半截胳膊，皮肤泡得发涨，像块泡烂的馒头。

“不、不好！” 阿呆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掉进了路边的草沟里。-0′0¨小.税?惘~ .埂?欣,嶵¨快_等他再抬头，桥上的姑娘己经不见了，只有石狮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