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收与运送（1/2）

签收与运送

“她像百万富翁一样，看着很有钱。”叔叔把我抱下车子，双脚沾地，我立刻感受到水泥路的坏心眼，它被太阳烤糊了，现在，开始变坏了，要把我也烤熟，我能明显感觉到两条腿都热烘烘的，像站在土竈前，而且我喘着气喘着气就感到喉咙很干很痒，灰尘的体重变轻了，被来往的飞轮碾起，我不得不眯着眼睛——

“百万富翁？谁？哎呀，这倒霉天气，不把人烤干真是客气了！水壶，衣服包，——还有水果罐头，下点雨就好了——”叔叔真是啰嗦，天气怎么可能听你的呢！

“哎呀！我还说怎么没来呢，这说着说着不就到了嘛！”是姑姑的声音，她乐呵呵地走出路边的杨树阴下，蒲扇挡在眼前，都到夏天了，另一年的夏天，姑姑还是没有变好看，她的皮肤还是那样的黑，她的脸上有很多小坑，像望远镜里看到的月球表面，爸爸说过，姑姑小时候青春痘长满了脸，而且还自己挤，结果，就把脸弄得很难看，她还总是一个人干农活，就更丑了......“赵刚吧，走，家里吃饭，都准备好了！”

“大姐，我今天没时间，还要赶下个送货地，时间差不多了，我个把小时到地方就有食堂吃饭！”叔叔放下我的行李也放下我，姑姑顺手牵着我，但眼睛一直看着叔叔，很热情地邀请叔叔吃饭；

“哎呀就几步路，拿点新潮牌烧个汤，嘛，又不费事，你到你姐家还客气什么！”姑姑一向热情，但我知道他们大人的秘密，就不吱声地站在中间仰头看他们；

“不了不了大姐，真有事！改天，改天啊！”叔叔转身就走，出发前跟我们挥了挥手就开车走了；

“那改天一定来吃啊！慢点开！”姑姑也很客气；

叔叔把我交给了姑姑，我就被姑姑签收了。姑姑最大方，拉我到路边，像掀开自家冰柜一样给我拿出最好的雪糕，卖雪糕的老板娘站在一边笑着看着我，拿着雪糕我竟不由地皱褶眉头不敢下嘴，我真不确定姑姑这只雪糕是抢来的呢还是赖来的，我真的也没看到她付一毛钱——

“噢，这就是你弟弟家的儿子？长得真白！”卖血糕的阿姨不急不慢地盖好冰柜上的厚棉被，笑着盯着我看；

“吃吧！来，姑姑给你撕开！”姑姑弯身，一下子就从中间撕开雪糕的包装，像撕开香蕉皮一样快，然后双手扶好我的手，脸一歪，一口咬下一小半，“哎~呀，他长得随他妈，他妈就白。”

“那她妈妈应该长得很漂亮啊——”

“嗯，我这弟媳整天在大商场里卖时装，有个衣服店，是又会做生意又会打扮还长得漂亮，这不，两人去南方有事，就把儿子送老家来过过。”

“嗯，城里人就会打扮，不像我们这些村镇上的。”

“哎~呀。”

......

我安坐在姑姑之前坐的凳子上，姑姑与那个老板娘胳膊肘都靠在冰箱上，脸凑到一起又聊起了天，等我一口口舔完剩下的雪糕，姑姑还是没有把自己的话说完。我觉得，姑姑应该把我忘记了，或许等下她转身看到我也肯定会被吓一跳，想着我怎么会来这里！

“叮铃铃铃——”姑姑的手机响了，我觉得有救了；

“喂——爸啊！——接到了！这不刚接到！你孙子刚刚刚才下车！”是爷爷吧，但姑姑真会撒谎，明明，我都把雪糕舔完了，我从来没有像这样从头到尾用舔雪糕来打发时间！姑姑真是会说！

“接到了吃个饭送我大孙子坐两点钟的车，我去街上接！别走哪里都抹不开脚，跟扎根一样！”噢，是爷爷的声音；

“管管，我这不是一直朝家里走的！回去烧口汤吃张潮牌就送你大孙子坐车！”姑姑真是厉害，她还靠在冰箱上，竟然说自己往家里走！看看吧，她很会跟人客气，她刚刚还跟叔叔说家里汤和潮牌都有，其实都是假的，叔叔幸亏没有上当！

“走啦嫂子~”这句话像是赶人，姑姑压根没有起身；

“嗯，回去咯！走，溭溭！去姑姑家！”姑姑一只手就提了所有的东西，另一只手牵着我，姑姑与爷爷他们，总是喊我溭溭，这是他们给我起的小名，但我妈妈喜欢叫我小篱笆，我的朋友也是这么叫；

话说，去姑姑家可以，但我不喜欢我的姑父，其实也不是不喜欢，是害怕吧。姑父是小学很厉害的数学老师，他见到我总是很严肃的样子，除了问我“1+1=？”还问我“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那么总共几个月亮”的“糊涂”题目。他用脑一定很厉害，他的头发早早白了，爸爸说姑父是“少白头”，嗯，这个我才不信呢，少年的人怎么会白头发呢，他啊，一定是在某一件事情上用了很大很大的功夫，直到他把头发的营养也借用了，反正我们幼儿园老师就这么说的，只要壮壮能用脑筋思考，那么他那一身的肉啊都禁不住消耗的。

“溭溭！”是姑父的声音！我的心颤抖了一下，心底下一定掉了根绳子，绳子底下一定绑着一颗大鹅蛋，不，也可能是恐龙蛋，我的心啊，走一步就坠一下，像踩空一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