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老景沈重无惊飞（1/3）

弘道元年，哥哥六岁，於父亲登基那年被立为太子，不久娘亲再度有孕，细雨连绵接连三月，据说那年五谷丰登，之前却已干旱三年颗粒无收。

我的到来似乎象征着祥瑞，举国欢腾，祝福声声萦绕着这个世界。

那时中洲仍然延续着近千年的太平，所有人都以为祥和就是未来。

然而谣言却突然从丞相府中就传了出来，卢广那即将临盆的小妾整日疯言疯语，口口声声嚷着谨宁皇后腹中的胎儿乃是不世孽障，一旦出世必将祸害天下，随即在生下一女后死去。

起初人们只当那卢府小妾是个疯子，疯人疯语不足为奇。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谣言便化作了预言，一天天朝真实迈进。

寻常人家的孩子十月即从娘亲肚子里出世，早点的九月便迫不及待来到这个世界，可十月过后，娘亲高高隆起的肚子却像是停滞了一般再没有动静。

日子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一天天过去，祝福消散被化作真实预言的谣言全部替代。

最初的那一年，人们只当是我突遭变故胎死腹中，但御医为娘亲诊断却说胎儿一切安好比之一般的孩子似乎更为强韧。

如此日覆一日年覆一年，不觉时就是三年，娘亲怀胎近三年亦未曾将我生下。

父亲与娘亲还有柴月海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以及父亲究竟有没有爱过娘亲我无从得知，只晓得父亲相信了谣言，到第二年便千方百计甚至不惜伤害娘亲也要打掉我，将娘亲软禁在昭阳宫，无所不用其极。

大概真的是我的命太过强韧，不论父亲让人逼灌娘亲何种厉害打胎药乃至毒药於我都毫无用处。他厌恶我已经到了憎恨的地步，一是畏惧我真的是不世孽障转世，二则认为娘亲背叛了他腹中所孕乃是柴月海的孩子，尤其是在柴月海盗得“炎魂”给娘亲服下后父亲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有“炎魂”护体后娘亲渐渐也有了些异能，虽然不强但再不用受人逼迫，如是在昭阳宫中平稳度过了数月时光，直到我真的要出世了。

与其出生倒不如在娘亲腹中安全，娘亲深知我若出生不论我是否是不世孽障父亲都容不得我活着必定将想方设法除掉我，再严密的保护也避免不了疏漏，可一旦有了罅隙我便要死去。

几番思忖，娘亲不得不选择逃离皇宫，从此颠沛流离，最终隐居於蜀国夔州。

可怜的哥哥至此与娘亲生死两相隔。

“为了保护一个同永川一样重要的人”，记得哥哥告诉过我，娘亲走时曾这样对他说。

为了保护我。

br>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不是安乾成的女儿，他不配，从他怀疑娘亲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失去了做我父亲的资格，更不配为谢秋娘的丈夫。

我那温良婉约天人一般的娘亲何其无辜，她为我吃了许许多多的苦，受尽委屈与凌虐……如果没有我她这一生不会如此凄惨短暂，哥哥亦是。

听闻“宿者”之一的么孤一族，一代一人，一族一人，出生即是杀戮，而我尚未降世便已带来了苦难，改变了我最珍爱的人的命运轨迹，比之么孤更为残忍。

我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仅仅是为了令我所珍爱的人们不幸么？而且不止我珍爱的人，像卢十夜那样与我本没有任何瓜葛的局外人竟也受到牵连，莫怪她恨我深入骨髓。

无意义的存在，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体会我的存在是怎样一个灾难么？

可不可以让我选择，选择消失，斩断一切牵系。

然而……命运何其残忍，从不给人选择的权力。

所以否定了全部的我后我再无法振作。

时值芒种，早已入夏，旖旎的春日逝去多时，炎日光芒炽烈，徐徐的风带着热度拂动晶莹的帘珠，吹到我这的时候微微烘干了些眼里的水流。

已经半个月不曾阖眼不曾说话的我等同於行尸走肉。

我知道自己应该振作，必须，不得不，沈浸在痛苦之中的结局只有毁灭，这样的结局若是娘亲在天有灵必定无比失望，一切牺牲与付出将失去意义。

於是我试图磨消那个声音，强行将它压制在心底最深处，在我的人生彻底终止前都不打算放它出来。如果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可惜卢十夜不如我愿，她用命做代价强行植入我脑海的意念已然根深蒂固，牢牢吸附着，不断重覆提醒我是个多么悲哀的存在。

这已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的暗黑情绪与深深愧疚，还有卢十夜多年来的仇恨，是两个人心底最黑暗的东西。她满心要将一切挖掘而出曝露於前，深陷囹圄的我四肢被缚，无能且无力。

无以挣脱，我已经不是我了，卢十夜阴魂不散，正在啃噬我的灵魂，思维稍稍清晰情绪稍稍光明一点身体就如同猛兽撕咬一般剧痛。

我与卢十夜一道坠入名为诅咒的深渊，我在奋力往上爬，她却死死拽住我的腿脚往下拖拉。

差不多未时时英雄柴壮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