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见（1/1）

六月，初见

半年前。

江南的照片和他的文章在杂志里。杂志的第九页。很特别又熟悉的感觉。她当然并不认识他，可是却又像分明在哪里见过一样。何以眼熟如此？当日林月在那页杂志面前懵住，如《红楼梦》中林黛玉初见宝玉一般的发问。

应该不算帅吧。他的面孔称不上俊朗，也不是运动型的阳光大男孩——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男生外型。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和眼神里的不可捉摸。深沈吗？成熟吗？以她十几年的阅人经验，在他的脸上，她读不出太多内容。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又特别又熟悉的感觉而已。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和不可捉摸的眼神，在瞬间击中了她。

那一天，她抱着他的杂志从邮局的书亭回来。是六月的黄昏，空气里有闲散的甜的味道。天还没有完全黑透的时候，她再次走在那条路上——去寄一封给他的信。

是一瞬间的冲动。只是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还来不及慌乱和踌躇，来不及深思熟虑，来不及辗转反侧。如果经过了六月这个甜腻又多变的夜晚，也许一切都会有所改变。

杂志里，他的字是那样亲切丶好看。

我是因为喜欢他的字才写信给他的，和写作者本人没有什么关系。把信寄出去之后如石沈大海听不到一丝回音的时候，林月心虚地想。

嗯，是读者对文字的崇拜。有哪一个读者不是谦卑得低如尘埃的呢？心里面，另一个声音附和着说。

可是连林月自己也搞不清楚，心里为什么会有一丝一缕清晰的介意。像一根针，刺探在心的最表层，有一种痛和痒的混合感觉，虽然只是淡淡的。

可也只是淡淡的。因为心里对自己读者身份的再三确认，所以即便是那淡淡的痛和痒，经过几日之后，也如雨后烟云一般，飘散得没了痕迹。

六年前。

十一岁的施小惠蜷缩在桌角，桌面上七零八落的酒瓶，随着她小小心脏的跳动而剧烈地摇晃。

“卓文，你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一回来……”她母亲孱弱的声音被一只酒杯高空坠落的清脆声响打断。

“施素菊，你别这么啰里啰嗦的好不好！我这样辛苦奔波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你们两母女！你以为我出去干什么去了？你以为我出去干什么去了？你脑袋里整天除了想那些没用的……”他停顿了一下，“除了想那些没用的，还有什么！”

他摇晃的手在桌子上寻找刚才被他摔在地上的那只酒杯，找不到，脾气更加的坏了，端起近旁还剩半瓶酒的瓶子，咕咚咕咚地直接喝下去。

施素菊也疯了一般，把桌面上其它的空酒瓶用手摔在地上。劈里啪啦连续的巨响。施小惠在桌角再也藏不住，用手肘挡着玻璃碎片的袭击，擡身嚎啕大哭地跳了出去，酒瓶的碎片扎在她小小的脚掌上，一片鲜红淋漓的颜色。

素菊在屋子里放声大哭，大骂。那个醉酒的男人把正在喝的最后那瓶酒直接向她的头部扔过去，酒的残馀液体和身体里涌出来的温热液体染红了素菊的半边脸。

那是一个恐怖的夜晚，一个虽然时光可以逝去，但伤痕却永远无法抹去的夜晚。

这个人是施小惠的第二位继父，姓卓。当时的施小惠叫做卓小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