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2）

他“嘘”了一声，让她安静。

院中于是寂静，唯有花瓣如凋星落雨，坠落在地。

她便也听见了。玉家盛与曾老祖正在书房里争吵。声音隐隐绰绰听不清，只知道两人怒意愈甚，争执越来越激烈。

阿黎有些无聊，看着玉家兴呆站的样子，玩心忽起。

她手腕翻转，放在树枝上摇晃。片刻后，满树茉莉仿佛知晓她的心意，在清风中扑簌簌落下，洒在玉家兴柔软的发间。

他惊愕抬头，看见她白皙的面孔隐在碧绿的枝桠间，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别担心啦！”她弯起眼睛，“我师父刀子嘴豆腐心，等我去厨房拿一碟奶渣饼哄哄他！”

她的世界多简单啊，天塌下来也不怕，一碟点心就能解决。

他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你要是能哄得了你师父，我下次来，便给你带一朵岫山产的白玉茉莉。”

这便是他们两人相见的最后一面。

午间，阿黎果然端来了奶渣饼，但曾家上下已没有玉家人的痕迹。她隐约有些不安，向曾老祖旁敲侧击打听，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师父却板起了脸，让她矜持自重，非礼勿问。

是夜，曾家上下百余口人彻夜未眠，严防布阵。曾老祖亲手将一把轻巧如燕的青皮弩套在阿黎腕间：“万事小心。”

小心什么？她懵懂未知，只知道一夜平安，曾家无事。

两日之后，玉家却传来消息。

归途路上，玉家一行十余人在赤水河遭遇伏击。商船行至水中央，船工却忽然沉锚。

江心忽而燃起焰火，在墨色的苍穹留下淡淡残痕。玉家兴从起了火的船舱中挣扎而出，一抬眼，却见到嫂嫂站在火光中，衣襟散乱，拼了命地拽桅杆上的绳索，想要扬起风帆。

玉家兴想扑去帮她，却听见一声枪响划破天籁，嫂嫂如秋风落叶，倒在了桅杆旁。

流弹如同一场星雨，墨色翻滚的河水上无数头颅浮浮沉沉，青白的死尸面目狰狞。船身渐如一碰就碎的焦炭，玉家盛在嘶吼中爆发雷霆魄力，越过熊熊烈火将弟弟猛地抛入江中。

玉家兴扒在浮尸之中，看见跪立船头的哥哥将嫂子揽入怀里，飞扬而起的火星恰如当日青皮林里的千树花放。

从此长云野山，死生遥望，他在川西赤水河里家破人亡。

阿黎知道以后，呆呆地立在曾老祖面前。想起那夜曾家莫名的严防死守，想起茉莉树下的那个少年，一句话在口边绕了许多圈，忍了又忍，还是问不出口。

师父提前知道么？

更或者...与师父有关...么？

曾老祖看着阿黎，良久：“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阿黎沉默垂眸：“我想像山外面的其他女孩子一样，去读书，去上海，去留学。”

曾老祖沉了脸：“胡闹。你是曾家传人，你走了，曾家的奇珍异树怎么办？”

“浮尘俗世，我想先看看世界。”阿黎抬起头，“才知道曾家的奇珍异树，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继承曾家又如何？无法自主的人生，一眼看得到头。她也想有足够的阅历，能判是非，辨忠奸。

阿黎和曾老祖闹了六年别扭。

直到那夜铁水如烟花炸落，曾家在一夜之间覆灭。

浮云一别，流水十年。

往事重重，阿黎原本不愿与玉家兴相认。

只是镇魂井中情况危急，若要救他，就不得不暴露她是曾家传人的身份。

她心里百感交集，抬眸看他，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她却忽然闻见了一阵熟悉的香气。

低头看，却是藕色的枕头边，放了一支碧绿的茉莉花枝。

三月的西安，积雪未散。阿黎手腕翻转，刚抽出绿芽的花枝上冒出鼓鼓花苞，眨眼间次第绽放，宛如子夜的香昙。

点点香气，坠落在她的掌心里。

像有魔力，会偷走他的心。

阿黎指缝间溜下的白茉莉被玉家兴捡起，在指尖盘成一个串，轻轻套在她的手腕上。

“答应了你的白玉茉莉。”他轻声说。

当年事，故人心，桩桩件件。

少年时家破人亡的苦，阿黎遇见玉家兴时并不懂。如今重逢，当年的大人们都已不在，只有当年的少年还记得曾发生过的一切。

“曾家那场大火烧了两日夜，青皮林下大雨才浇灭了火势。我偷奸耍滑学艺不精，没能救下师父。”阿黎眼睫低垂，泪滴坠在雪白的花瓣上，顷刻间消失不见。

大火之前，侠盗宋飞携通天鼎而来。

找到通天鼎，才能知道师父的下落。

阿黎追了足有六年，才在法场见到宋飞。

自两人法场相遇那天起，玉家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阿黎。

隔着十年的岁月，她墨染的眼眸依稀如旧。少女时代的曾阿黎懵懂又骄纵，他恍惚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