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村庄-上（1/3）

村庄苏醒的时刻像一幅柔和的画卷。

几十座歪歪扭扭的砖房，屋顶是用塑料布搭的，有炊烟从一角的开口冒出来，人们还未露面，鸡鸭已经在栅栏里叫唤，炊烟升腾良久，终于有人出门，扛着农具，走向围绕村庄一圈的大棚。水管如活过来的蛇一般扭动，大棚附近的畜栏里，居然还有兔子在啃剩菜烂叶。

结晶树就在村庄中心，没有前一棵那么巍峨挺拔，但也有五十米以上的高度，村民一定在它的树干上安装了可以随时取水的管道，也许还有配套的水泵和管线，这样才能浇灌这么多大棚里的农作物。

这画面太过安详，如果不是此刻趴在惨白的沙地上，辰虞会以为自己梦回白洪灭世前的乡村，望远镜里出现的每一个景象，都令他亲切又难以置信。

薛灵就在他身旁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管辰虞怎么呼唤，都只能给出一点梦呓般的回应。

辰虞已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用缠着绷带的手把薛灵搬回骆驼背上的了，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强打精神赶路到凌晨，只记得路上的袅袅寒烟，只记得薛灵时急时缓的呼吸声，以及自己终于看到聚居点的村庄时，那种仿佛失却全身力气的轻飘飘的感觉。

药物无法止住薛灵的高烧，一定是从他离开不久，薛灵就病得更严重了，她之所以不听辰虞的话跑出来追他，也许是怕自己烧着烧着就死了，再也见不到他。

辰虞一想到自己对她大吼大叫的场面就后悔得要命，他那会儿被车辙和汽油吓住了，那么慌那么怕，但一见到薛灵昏倒，忽然间所有事都不值得考量了。不管有多危险，只要能救薛灵的命，他都会不假思索地去做。

他把希望寄托在聚居点村庄上，这里的人既然很早之前就知道血荆棘的存在，或许有解毒的办法。

纵然心急，但辰虞保持着起码的理智，他没有一看到村庄就跑进去求助，而是耐着性子把村庄仔仔细细观察了个遍。从房屋数量来看，住在这里的人不会超过两百人，这和他们在结晶树下发现被遗弃的定居点时的结论一致，所以很有可能，这些人就是当初的树下部族。

这些人的艰难过往并不为辰虞所知，但看到他们能安居乐业，辰虞还是由衷地高兴。但他也想到了另一种更危险的可能，即袭击孙平戈他们的人和聚居点村庄是一伙的，真如这样，自己和薛灵等同于羊入虎口。不过从他这十多分钟的观察来看，村庄里一个拿武器的人都没有，完全是一群平和的自给自足者，他们有水，有牲畜和农作物，不太可能出去飙车抢劫。

薛灵又发出一声呻吟，声音十分虚弱，不知道在喊外公还是她十岁时就去世的妈妈。辰虞不忍再拖下去，下定决心后，他牵起不情愿的骆驼，绕过高高的沙丘，朝村庄走去。

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个给鸡喂粗谷粒的瘦子，穿的衣服差不多是一堆破布，走路和撒谷的动作都缓慢得出奇。见到辰虞，他的表情先是有点困惑，而后眉毛才慢吞吞地挑起。

“我是沙漠外面来的人，我和同伴走散了，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下？”辰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分了好多水给薛灵敷额头，自己都没怎么喝，“你们、你们这儿有管事的吗？有没有村长或者头领？”

瘦子像痴呆一样盯着他，辰虞不知道是不是他听不懂普通话，世界毁灭这么久后，一些部族已经完全只用自己的方言交流了，他又用琴湖话重复了一遍，瘦子还是没反应。辰虞正想再找个人问话，却见好些人都聚了过来，他们拄着锄头、铲子，离他三四米远，像看什么稀奇动物，辰虞往前走一点，他们就往后退一点。每个人都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珠透着好奇与畏惧，晶角从他们瘦骨嶙峋的身体冒出，显得更为狰狞。

这些人的精神面貌和辰虞期待的根本不一样，和农耕畜牧的欣欣向荣也完全不搭。部族在长途跋涉中同样挨过好几次饥饿，打不到猎物，人们分成四五队拼命寻找，寻不到水源，不得不返回一周前的结晶树重新规划路线，这些坎坷他们都经历过，即使是最绝望的时候，部族的人也比这个村庄的居民有生气得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妇女儿童都躲起来了的原因，辰虞见到的全是男人，歪歪扭扭，失魂落魄，像一群站不齐的骷髅。

辰虞牵着骆驼，继续往村庄里面走，虽然被围了起来，但这些人貌似比他还害怕，辰虞倒也不怕他们有恶意。村庄一定有头领，他满心希望至少找到个管事的正常人。

走到村庄中心时，辰虞看到一座稍大的棚屋，比村里其他房屋都宽敞许多，门口还有几级台阶，屋檐吊了个闪亮亮的盘子，盘子上面用红漆画了个三角形。

屋子门口站着几个体格高大的男人，一见到辰虞，就上前将他拦住。他们晶角上有一圈红色的条纹，好像是用锉刀磨出凹槽再用红油漆染的，不知是什么风俗，那些赶前头的也没提过有这种事。

其中一人语速飞快地用方言问了辰虞什么，辰虞一个字都没听懂，对方就放缓速度，辰虞终于勉强听出“哪个方向”这点意思。

“东方。”辰虞指着太阳，“我从东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