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天有灵替人泣（1/1）

那一个冬天，不是雨，就是霜冻，冷得出奇。

“唉哟！”这天夜里，宋金贵在铜州县灯笼乡给一个准备腊月嫁女儿的人家打陪奁嫁妆时，主人家为了赶进度，点起灯笼火把，请他赶工，做到深夜时，金贵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有针在刺他的眼睛一样，右眼皮不停地跳，他想明天再干，却见只剩下一根做床的木头没砍好了，今晚砍完，明天就用刨子推光，然后打孔上榫卯，就可以在一天之内完工了。

他的眼前总是许漂亮的身影，干活的时候，老觉得妻子那漂亮的脸蛋和忧虑的眼睛在他面前晃……想着，想着就走了神，正在砍木头的金贵一猫儿砍滑了，那锋利的斧刃一下将他左手大拇指头削掉了半个指甲盖，顿时鲜血淋漓，他忍不住丢了斧头，右手捏住伤口，大叫了一声。

顿时，他的疼痛好像不在手上，而是像子弹打进他的脑袋后，许漂亮用剪刀撬他钳在骨头里的子弹头那样，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仿佛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感又回到了眼前。

“俺保证不耽误你们嫁姑娘的！”待主人家给他包扎好伤口之后，宋金贵怎么也坐不住了。他总觉得许漂亮要出什么事，不顾干了一整天体力劳动的疲劳，也不顾天黑路滑，坚持要连夜赶回家去看看心里才踏实，他对主人家说：“你们放心，俺只受了点小伤，不要紧，俺必须回去看看婆娘和娃，如果没事，马上就回来。”

主人家见金贵说着就要走，知道劝不住，立刻给他拿了一个斗笠，一件簑衣，又去回来探亲的一个铁路工人家借了一支电筒，金贵道了声一谢，撒腿就往汀福湾跑。

再说宋金贵的干爷，在金贵家没见到许漂亮，又敲隔壁王老四家的门，问了说因为儿子天亮发高烧，全副心思都在娃儿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许漂亮哪里去了，老头儿顿时哭着央求王老四穿好衣服，帮着他找人。

“四娃子，别啰嗦，快去呀！”王老四迟疑了片刻，听见老婆春燕在床上吼他道。

“好，好，我马上去。”王老四急忙披了件棉衣，点起煤油火把，戴了个斗笠，牵着金贵的干爷，一步一滑地走进了雨夜之中。

他们先到金贵隔壁的另一家去敲门问了，也说天冷，黑得早，吃了晚饭就上床睡觉了，只听得许漂亮家的猪叫得很凶，后来就没听到什么声音了，更不晓得许漂亮到哪里去了。

听到右邻这样说，金贵的干爷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老辈子，莫哭，莫哭！”王老四也觉得许漂亮可能出事了，但现在没匪没恶霸的，近两年处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人人欢天喜地的景象，不可出什么人命大事。

“许一漂一亮，你到哪里去了？快回来啰！”他们又站在院子门口，扯起嗓子喊了一阵，寂静的汀福湾，除了几声狗叫的回应，仍然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哎呀！”王老四突然有所顿悟地想起金贵的干爷说过许漂亮是割猪草去了，但家里的猪还在，人是不是天黑路滑摔倒沟沟里头去了，急忙牵了金贵的干爷来到许漂亮家分的红苕地里，凭着昏暗的火把之光，分明可以看见割掉红苕藤后，红苕根子上冒出来的白色浆汁。

他们又从红苕地里一路寻找，在每一条沟沟里都用棍子捅几下，又喊几声。

这时，汀福湾那些个听到王老四和金贵干爷凄惨的喊叫声的青年们，也纷纷起来，打着灯笼火把帮着找。

“老四，不找了，怕是回娘屋去了，我们在汀福湾就是找死也找不到啊！”说来也巧，金贵的干爷因为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又心里着急，筋斗扑爬地连摔了几跤，弄得一身稀泥，冷得发抖，就来到堰塘边想把手上的泥巴洗干净回去睡觉了，但他还在不住地埋怨道，“哎，这个死女子，就是回娘屋，也该给我们打个招呼嘛！”

“哎呀，老辈子？”老头儿浇起冰冷的塘水正在洗手上的泥巴时，王老四突然惊咤咤地拉起他，举高手里的火把，指着不远处的堰塘，说道，“你看，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根扁担，两个箩筐啊？”

“就是，就是啊！”老头儿揉了几下被雨水打湿的眼睫毛，老眼昏花地看见堰塘里一根扁担，两个箩筐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四周是一个个被雨点打出来的圆圈。

“快来人，快来人呀，许漂亮滚到堰塘里头了！”聪明的王老四立即确定了许漂亮不见人影的原因，立刻扯起嗓子大声尖叫道。

“快点，快点下去拉呀！”金贵的干爷也确信了王老四的判断，像吃了耗子药的老鼠一样在堰塘边乱跳乱窜地要推王老四下堰塘。

但王老四早已冷得浑身发抖，又摸了摸塘水，试了几下都不敢下去，也急得像吃了耗子药的老鼠一样在堰塘边乱跳乱窜。

待到汀福湾的那些青壮们也赶拢时，因为寒冬腊月的，都不肯下水去摸，只好找来一根长竹竿，在上面绑了一棵抓钉，才把许漂亮钩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