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离苦（1/2）

狼崽子长大了，不愿蛰伏于任何人身下，要随他曾祖一样，志在朝野，权霸一方。

可独木难支，鼓掌难鸣。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就是因为他们积累了太多资源、人脉、威望。

诚然楚衍之也是楚氏的嫡系，但嫡系与嫡系之间，也有天壤之别……

楚衍之松开沈怀音的臂膀，弯腰恭谦回。

“衡玉得宗族照拂十几年，理应长大。”

楚老太君便不再劝，握着龙头拐杖，搭上楚慕之的胳膊，叹息道：“既如此，慕之，我们回去吧。”

红衣鲜亮的少年郎握住老太君的手，身形沉稳道：“祖母当心。”

于是明里暗里交锋已过，只有沈氏某些族亲，还不舍着眼巴巴凑到跟前的富贵，跟过去挽留。

作戏做全套。

沈怀音原是想扶着楚衍之离开，去前面席面上蹭一顿好吃的。

但转身离去时，那方还在堂上喜笑颜开，为楚衍之的誓言大感满意的七叔公沉着一张脸，踱步过来。

他瞥了瞥楚衍之，又望了望沈怀音。

不知道这俩夫妻又在打什么哑谜。

但……

情况与他之前料想的，似乎完全不一样。

他乐观了。

七叔公长叹息一声，最终只有一句，“音儿，多与你祖母去去信。”

嘱托完后，便负手离去。

沈怀音心一沉，便也不馋席面上的美酒佳肴。

她想起被自己支回祖地的祖母，想起已逝的父母和妹妹。

其实赢了又如何呢？

若时光能再倒转三年，回到兰安县那个富足又充满烟火气息的小县城，别说相夫教子当贤媳。

便是让她瘫床上一辈子，她也是愿意的。

只可惜，老天怜爱她，却不够怜爱她。

沈怀音松开楚衍之，不顾他脸上的疑虑，自顾自去后院散散心。

院中月桂郁郁葱葱，已养了十年。

每逢十月，香飘一巷。

她三年前随父母回京述职，在玉京院落里，便一直吵嚷着要亲手做米糕。

要做母亲最爱的桂花米糕。

当年夫妻俩忙于京郊势力周旋，没空陪她，后来桂花花期过，她想做也做不成了，如今看着，眼眶竟湿润了起来。

楚衍之奔过来找人时，便见沈怀音坐在檐下台阶上，托着腮不知想什么。

“已是未时，你要回吗？”

沈怀音头也不回，“我乏了，在这里歇息会儿，夫君先回吧。”

楚衍之不知道她得了胜仗，怎又哀愁上了，闻言便怼：“我又是哪里出了错漏，让你不满？”

连楚老太君的面子都拂了，沈怀音她还想要什么？

沈怀音一时没回声响。

楚衍之上前一步，站在她前方，要与她顺顺道理，却见少女梳着妇人髻，眼中目光澄澈无比，很像是未出阁般，蹲在家里望天景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娘。

小女娘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天大的事情压在她头上，那还还是天大的事。

但芝麻点儿的小委屈抖在她脸上，就是天大的想不通了。

眼里的泪水簌簌地流。

楚衍之觉得这事应当跟他没关系，但还是问：“你怎了？”

沈怀音淡淡回：“想我爹娘。”

满腔怨气的楚衍之便不好再她掰扯，憋在肚子里的话提起又吞咽，提起又吞咽，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在外头席面上等，等了大半时辰，还不见沈怀音收好愁绪，出来随他归府。

他一拍案，也让老杨套马车归府。

马车到了青衣巷，楚衍之提起衣袍下车，行色匆匆间，与前来探望的施黛枝撞了个满怀。

“啊——”

楚衍之伸手，没让身体抱恙才痊愈的小表妹跌倒于地。

他自己则因为收力不顺畅，绷紧脚尖，脑门差点撞上后面的柱子，好在及时稳住身形。

“没事吧？”

他急切询问。

施黛枝心中一暖，含泪带怯地摇摇头，“没事。”

又推开他，扮做一副礼貌知节的模样，微微福了个身。

“表哥。”

她窃喜瞅了楚衍之一眼，观他脸上忧愁郁闷，回想起今日此遭，他是去沈氏族亲认错立誓的，心中绞痛，眼泪滑落滚落。

“表哥，你委屈了……”

其余的，便是什么都不说，两人只这样望着，便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般，心意相通，无忧无虑的时刻。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楚衍之胸腔郁气一泄。

握紧少女肩头的手骨收缩，将施黛枝按得疼，她轻轻咬牙，从不挣开他。

楚衍之心中一痛。

他确实委屈，也确实疲累。

他怎能不委屈，怎能不疲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