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暗夜黎明（1/1）

城西，邰家屯，关东火柴厂的地下室里，油墨刺鼻，前厂机器的轰鸣声掩盖了印刷机的噪音，一摞摞印好的报纸压在火柴货框里，昏黄的灯光下，工人们正满头大汗的为明日《营口日报》复刊做着准备。

张国泰随手拾起一张墨迹未干的报纸，头版上斗大的标题《论陈诚在东北的失败》赫然醒目，他笑意甚浓，显然对自己主笔的这篇揭露国民党反动本质、振奋我军民士气的社论颇为自得。

回城前，他曾到辽南独立师与部队首长商议集中发动舆论战，灌输红色爱国思想，鼓励市民同国民党反动派坚持斗争，为我军解放营口创造坚实的群众基础。

及至深夜，他才在漫天乌云的掩蔽下回到家中，这是组织为他精心安排的住处。可他不知道，在其收到地址的那一刻，消息就已经传到敌人耳中了。

张国泰摸出钥匙，插进门锁，“咔嚓”房门打开。他俯下身子，盯着出门前在门口撒下的香灰看了几秒，没有脚印，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拉开台灯，窗帘上映出他放大了的身影。

十米开外，马路对面的吴底望着这幕漆黑夜色中的孤灯独影，百感交集。徐宗天适时的推门而入，命令似的说道“他回来了。动手吧！”

吴底没搭他的话茬，他想再拖一拖，期待着能有什么转机，任何人、任何事都行。转过身来，指向耳边，解释道“你听，起风了。现在开枪，横风会使弹着点顺着风向偏移，很容易打歪。我们只有一枪的机会，必须一击即中。”

窗外，寒风飒飒，冷雪飘飘，一阵阵呼啸像极了女人的抽泣。其实，狙击步枪射速极快，子弹出膛速度可以达到800-1000米每秒，在如此之短的距离，风几乎不会造成影响。

而徐宗天只是一个军统打手，没有经受过专业的枪械训练，就连那套关于这杆枪的说辞估计也是临时抱佛脚学来的。因此，吴底的话他虽然将信将疑，却也无力反驳。

就这样，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一路之隔的两间屋子，像两座令人窒息的暗黑炼狱，静候着各自的宿命。

云絮游移，风停雪住，时间来到了黎明之前的至暗时刻。张国泰像是在写什么东西，房间里的灯亮了一整晚。

徐宗天再一次闯进来，“天快亮了！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吴底知道，他躲不过去了。这一晚，他想了很多对策，比如故意打偏向其示警，或者搞坏枪械让子弹打不出去，甚至连反过身来跟特务拼个鱼死网破的下策都想到了...

然而，他深知周赞的秉性，今天的行动明显是针对吴底的直接试探，既是试探，就不会把赌注都押在他一人身上，在看不见的周围，必然布满了枕戈待旦的其他特务，即便吴底假意失手，张国泰也难以脱身。

怎么办？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头痛欲裂。

咣—咣—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突然间，几声清脆的锣响震醒了吴底，也让一旁的徐宗天猛然一惊，他迅速向对面看去，张国泰笔直的身影还坐在那里。

更夫的铜锣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吴底躲在帘后侧耳窥听，一下，两下，一下...蓦然，他像发现什么似的瞪大双瞳，顺着锣声的节奏用指尖在交叉的臂膀上敲击下来，并在心中将这串诡异的摩尔斯电码翻译出来：空，无，一，人。

吴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手指，但这分明就是长短有序、间隔有度的密电码！天边已经破晓，徐宗天催促不断，吴底来不及思考那名更夫的身份，他陡然架起狙击枪，拉栓上膛，左眼贴近瞄准镜，十字线对准对面窗影上的头颅，“砰”，金色子弹像离弦之箭，擦着火星滑膛而出，洞穿窗户，鲜血四溅，人影应声倒地。

目睹吴底在自己眼皮底下枪杀共党，徐宗天有些惊愕。

“徐队长，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事，你来处理吧。”吴底一把将沉甸甸的狙击枪塞到徐宗天怀里，扭扭因巨大后坐力而擦伤的肩膀，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