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替罪羔羊（1/1）

日是夜里，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拍打着窗户，落满水痕的玻璃映出吴底趴在收音机前的身影。这是一台上海产的亚美收音机，功率很大，不仅能接收本地无线电波，还能收到日本电台所播的音乐节目。他缓慢转动着旋钮，调整波段频率，直到滋滋啦啦的杂音逐渐减弱。

“下面是史语所呼叫考古队，请记录，4598、3349、7126、2587、6532、1841、9736。”

吴底迅速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民国十年版的《胡适文存》。

这是一种古老的数字暗号传递方式，虽是明码呼叫，但由于译码本的随机性很大，既无法禁止，也很难破译。数字的前两位代表页码，第三位代表行，第四位代表列。情报人员参照约定好的译码本获取信息。

吴底飞快地翻阅手上的书籍，对照数字将文本逐一译出：明日正午，沐浴泡汤。

夏日的晌午赤日炎炎，光芒刺目，东记浴池的男澡堂里雾气昭昭，老少爷们坦胸露肚，泡汤的泡汤，搓背的搓背，繁杂之声不绝于耳。吴底和仇掌柜搭着浴巾，泡在汤池一角。

“今天一个叫林久宏毅的日本商人死在了铁路宾馆。”

“林久宏毅？林久治郎的弟弟？”

“你知道他？”仇掌柜一语道破死者身份，令吴底十分愕然。

“当然。林久治郎是原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曾意图扶植张作霖父子，反对东北易帜，中村事件、九一八事变都与其有关，此人久居中国，而且据说和冈村宁次关系匪浅。”

“怪不得。乔釜臣说这个林久宏毅就是为冈村宁次打前站的。”

“什么意思？”

“几天前我就听说，蒋介石可能聘任冈村宁次为军事顾问，没想到未等查实就出事了。”

“嗯，这个情况很重要，我会向组织报告。”

“所以...林久宏毅不是咱们的人做的？”

“当然不是！组织虽然知道他和林久治郎的关系，但并不清楚他到了沈阳。”

“那会是谁呢？”一番细谈，让吴底更加疑惑了。

下午，吴底的车刚驶进沈阳站大院，就看见徐宗天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离开。他关好车门，望着扬长而去的车队思索。

“哼！拿根鸡毛当令箭。”

回头一看，是脸色铁青的乔釜臣。吴底指向门口，好奇地问道“这...干嘛去？”

“抓杀林久宏毅的凶手。”

说着，乔釜臣“呸”的啐了一口痰，双手揣兜，转身走进大楼。吴底心生费解，那个下手干净利落的凶手，会这么快落网？

直到转日上午，吴底收到一封信，落款署名：龙少烈。

这是一封求救信，龙少烈是龙二的大名，他还有个弟弟叫龙少海，父亲命丧日寇之后，这兄弟二人子承父业，四处兼并奉天周边的大小匪帮，将在理会不断壮大，军警官商无不有所渗透。龙二被徐宗天以“涉嫌杀害林久宏毅”为由逮捕，关进大北监狱，遂托人找到吴底相救。

看着灼灼燃烧的信笺，吴底想到两种可能：一、现场发现了与龙二相关的证据。二、站里为向南京交代草草结案，而把这个罪名安在与日本素有过节，又是帮派分子的龙二头上，再合适不过了。

大北监狱，高墙铁网之下聚在室外放风的囚犯，看见驶入的轿车抓住铁网不停摇晃，活生生一群要爬出地狱的恶鬼。

阴森潮湿的刑讯室里，龙二被束缚在十字架状的老虎凳上，旁边的火盆里烙铁已经烧得透红。被剥光的上身除了几处陈旧的刀疤，没见新伤。看来，徐宗天对这位黑白通吃的江湖大佬还是有所忌惮。

“龙二，把事儿说清楚，免受皮肉之苦。”徐宗天面无表情的说道。

龙二嘴角一咧，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了。不是我干的。”

徐宗天放下翘在桌上的腿，“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抖着几张照片甩到龙二脸上。

“现场垃圾桶里发现一根雪茄，上面的指纹和你完全吻合。不是你干的，难道是我吗？”

看着掉到腿上的照片，龙二嗤之以鼻，“哼，老子杀人，还用亲自动手？这分明是有人陷害老子！”

“陷害？上次在宫古饭店朝日本人开枪的是你，这次又是你，怎么就这么巧？行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说着，徐宗天让人拿来事先编好的口供，抓过龙二的拇指准备强行画押。

这时，门开了。

吴底跟着文强走了进来，污浊的空气让文强忍不住干咳两声，“干嘛呢？”

徐宗天松开龙二的手指，将口供递给文强，“站长，证据确凿。”

文强只瞥了一眼，就扣到桌上，“此案关系重大，委座亲自过问，毛副局长也来电指示‘严加查察，不得遗漏’。先把龙二押下去，复勘现场，吴底，你跟着一块去。”

“是！”

龙二和吴底对视一眼，被两名狱警架出了刑讯室。转头，撞见目露凶光的徐宗天，吴底回以一抹讥笑，随着文强坦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