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年画（八）（1/1）

“列车前方到站，请女士们、先生们带好行李，按顺序下车。小心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堂哥从行李架上搬下沉重的行李箱，里面装着从南方带来的特产。他拉开拉杆走出列车，汹涌的人潮顿时将他淹没。无需找寻出口，人流会推着他去。

众人行李箱轱辘滚动的混成一片，像是阴天时憋闷已久的闷雷声，思念的雨马上就要倾盆而下，人们的步伐变得很大、更大。

走出火车站，家乡的变化之大让三年未归的堂哥迷乱了眼睛，而不是方向。他只能打开手机地图，搜索回家的线路。

路线清晰地出现在地图上，可腿却迈不开了。

要怎么和家人说话呢？要怎么敲门呢？这种小问题都一个一个跳出来，阻挠着回去的步伐。这就是“近乡情怯”吧！

紧张与迷茫占据主导，可期待又浅浅悦动，这复杂的心情交织着，让他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林绘这边，已经来到爷爷家了。他手里拿着两幅年画，敲开了爷爷的家门。

“爷爷，祝您新年快乐。”林绘放下手中的画，朝爷爷做了个揖。

“快进来，很久没见到你了，又长高了。”爷爷笑眯眯的。

林绘笑问：“我都二十多岁了，还长高呢？”

“嘿嘿，那可能是爷爷又矮了吧。”爷爷也笑着回答，“你怎么带画来了？”

“这是您让我爸画的呀。”林绘说道。

爷爷有些不满：“他怎么不自己拿来？还得让你替他拿来，是不是怕我又批评他啊？”

“不是不是！”林绘急忙接道，“我也画了一幅，所以一起带来了。”

“原来如此，快拿来我看看。”爷爷有些迫不及待。

林绘挥挥手，说：“您先别急，我一会贴在门上，咱们一起看。”

就在爷孙二人说话的时分，林父到了。他进门喊了声“爸”，便不再出声，只想找个角落躲着。

爷爷看到儿子，也不直说，拐弯抹角地说道：“做老子的，还得让儿子打头阵，没点胆气！”

林父也不敢回话，只低头听着。

恰好此时大伯也来了，看着弟弟还像小时候做错事情一般，不由觉得好笑，劝道：“爸，别总跟他过不去了，他孩子都那么大了，您还总数落他。”

爷爷听着有理，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林父总算松了口气。

此时，林绘已经将两幅年画贴在了门上。一幅就是当日在大伯家画的，左侧是大伯，右侧是堂哥。另一幅画是传统的门神年画，左侧是秦琼，右侧是尉迟恭。

全家人站在门前，看着这两幅年画。

林绘指了指那幅传统的年画，问道：“爷爷，我这幅画画得好吗？”

“很好很好，技法纯熟，比外面卖的画得好多了。”爷爷这才知道那幅新式的画是儿子画的，他本以为是孙子所画，若不知作者，自己也觉得这幅新颖的画更加有趣，但如此只得说道，“这画乱七八糟、不伦不类，纯粹是乱画。”

此话一出，林绘、林父、大伯三人皆笑了，爷爷很是诧异。

林绘解释道：“其实这幅‘不伦不类’的画，是我画的！您夸的那幅，才是我爸画的！”

林父一脸得逞的表情，嘴角斜得要去勾天上的云朵。爷爷强装镇定，却还是不免露出堂皇的神色。

林绘笑道：“爷爷，我爸也是需要鼓励的！打击教育不可取，其实您也知道我爸一直以来表现都很好吧？您就夸夸他吧。”

爷爷顾左右而言他：“这次画得是还可以……”

“那以前的呢？”林绘紧接着问道。

“也还行吧。”爷爷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林父打断了他们，没人注意到他刚才绽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别追问你爷爷了，他能说出这些，我已经很感动了！”

说着，他又摘下了头巾，佯装擦眼泪，逗得全家都笑了起来。

一阵敲门声令笑声停止了，全家都不知是何人到了。唯有大伯心中有一个答案，却不甚确定。

林绘把门打开——堂哥提着行李，正对着门上的年画看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