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版画（三）（1/2）

“高考前的最后几周，学校就不上课了，学生们都回家自行复习了。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相约考试结束后第一时间来这里见面，聊聊试题，也看看荷花，放松一下。”

“我自己提前跑到了这里来，带着我这一点小小私心。那时我要是乖乖留在家里就好了……不对，不行，我还是应该来的。我对着满湖未开的荷花虔诚地许愿——希望我们可以考上同一所大学。‘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当时的景象和这句诗分毫不差，是那么清丽，是那么充满生命力。这幅画面能作为我失明前眼帘中最后一幅画面，也无憾了。”

“那时候，这里还没有护栏，我许完愿后正要回去，却发现一个小孩子朝着湖边走去，他一个没站稳，半边身子都斜向湖中。我当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全身的力气都汇集到了右手上，又快又准地抓住了他，但我自己失去了重心，后脑勺正巧撞在了台阶上。”

“满池的荷花现在已经开了吧？我闻到香气了，可惜已经看不到了。虽然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但我不能失约。虽然无法参加高考，但我在考试结束后的第一时间来到了这里，却没有等到他，再也没有等到他。”

夜已经黑透了，公园里的灯光无法将整片湖泊照亮。满湖荷花像是覆上了薄纱，一片朦胧。

林绘听完这个故事，内心有着不少的疑惑，但他只问道：“后来，他也没有去找您吗？”

“没有。”男子摇摇头，苦笑着，“其实，我也失约啦。我闲时会画画来消遣，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但也能画出几分模样。我曾经说要在高考后为他将这面湖水画下来，现在做不到了。”

林绘为这信守约定的心而感动：“我也会画画，我可以帮您。”

“当真？”男子语气中充满激动，好像坚信能将这幅画送给他等的人，“可是，终究不是我亲手画的。”

林绘柔声道：“有一种画，我们可以合作完成，也算是您亲手做的。”

与男子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后，林绘背好画架走出公园。他一边想象着如何将满湖风光刻在版面上，一边思索着刚才那个故事里的一些疑惑之处。

翌日，林绘来到画室，他取出木板、刻刀，但没有开始动手，而是拿起手机搜索着什么。

林绘开始搜索“huán”作为姓氏有哪些字，相比起“桓”和“环”，“郇”姓是最为少见的。

而距离人民公园最近的是第一中学。综合这些信息，林绘开始在全网搜索“第一中学 郇”。

网页上的信息林林总总，林绘逐条仔细查看着。十年前，网络不如今天通达，能查到当时的信息不太容易。

就在林绘感到希望渺茫的时候，最下方的一条信息引起了林绘的注意。那是一所互联网大厂的公众号发表的文章，是几年前发布的，内容大致是表彰新入职且业绩很好的员工。由于文章中写道“郇诺轻，第一中学高考状元，考入985重点高校，毕业后入职我司，担任客户端工程师一职”，被林绘以相同的信息检索到。

本来，在林绘心中，关于此事，曾有两个方向的推测。一个方向是斯人亡故，而另一个……搜寻至此，可见这个人还好好地活着。此事果真朝着令人恶心的方向发展了。

林绘点开那篇文章，还没细读文字，文字下的照片已令林绘瞠目结舌。此人脸上的横肉将眼睛挤得比绿豆还小，眉毛也淡得像兑了水一般。这哪里是剑眉星目？这明明是贼眉鼠眼！林绘怀疑自己找错了人，可综合各个信息——姓氏稀少、就读学校、成绩很好，应该就是此人。

“相由心生”这个词能流传千年，的确是有道理的。林绘心中替男子愤懑不平，他决定把这股劲用在正有用的地方。

他把木板平放在桌子上，戴上手套，按着砂纸用力打磨这块木板。在阳光中，可以看到飘散在空中的细密木屑。林绘仔细打磨着边角，不放过任何一个部分。在砂纸的“蹂躏”下，这块木板的表面变得和玻璃一般光滑，不再粗糙，也没有凹凸不平的地方。

林绘将一张复写纸垫在木板上，又拿出昨天画好的风荷湖光景。幸好昨天画的是工笔，细节被记录得很详实。林绘把画反过来铺在复写纸上，拿出铅笔描摹着画上的线条。笔似流波，顺着画上轮廓游走，不一会儿，碧湖青荷便印在了光滑的木板上。

林绘从抽屉中取出刀具袋，展开后，里面有三角刀、斜口刀、圆口刀等等。这些都是刻版画用的刀具，它们大小不同、刀型不同，用以雕刻不同的区域。林绘先从背景下手，选择了大号的斜口刀，大刀阔斧地刻着。

这是版画制作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用时最久，也需要最细心。若是分神，刻错甚至伤到手都是很可能的。不过林绘对自己的技艺很有把握，他一边用刀削去空白的部分，一边思考着如何能见到郇诺轻。

毕竟现在的猜测都仅仅是猜测，对方有难言之隐也未可知。总之，林绘觉得应该为那个苦苦守约的男子寻得一个结果。十年的守候，值得自己为他走上一趟。

被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