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夕何夕（1/2）

越是临近黛玉生日的日子，大观园里便也更显热闹。

长辈们早早为她预备了新衣簪环，生日当天诸事也尽安排妥当。

同辈中众人或诗文，或字画，或针线，或首饰，总有贺礼相送。

到了二月十二，正是花朝。园中花开烂漫，这样的韶华恰如园中女儿之写照。

往年黛玉过生日也自有成例，今年还更隆重了几分。说不得是贾母心中明白，到明年黛玉必会被接回林家去，到时再不能如往常一般了。

眼看着这个外孙女也将要长成，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不禁又想起了自己那千娇万宠的小女儿，不禁一叹。她老人家也不消吩咐下去，自然有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不能不将这生日宴办得让老太太和寿星本人称心如意。

当日宴饮不提，众人又热热闹闹看了一回戏。纵是黛玉有些喜散不喜聚的性子，身处众姐妹之中，今天也暂放了那些忧虑。

而众人散去后，她也专程去陪着贾母。外祖母对自己的疼爱从未掩饰，可黛玉现在身上有太多秘密，是不能也不敢明说的。

自己若离开了外祖母家，她老人家该是会舍不得。好在迎春、探春、惜春等姐妹和表哥总归是在这家里。承欢膝下的少了自己一个，但相处多年的情分又怎会忘呢。

少女这样想着，几乎已忘了这些姐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将笈之年，这些姐妹又岂能长留园中，承欢祖母膝下呢。

毕竟黛玉父亲尚在，此时还没人特特来跟她分说这些。而她自己又专注在神器和龙子之事，本就不大关心。

在外祖母身边的这个生日，过得也算圆满了。

过了两三日，已经久不入园中的宝玉特特到了潇湘馆来。

紫鹃来说时，黛玉刚做完她每日的功课，收拾停当了清清爽爽地在月洞窗里闲坐着读一本书。她听了有些惊讶。毕竟这位表哥近一二年早不常往大观园中来了。

“今日这是吹了什么风，竟把你这个大忙人吹到我这里来了？”

手未释卷，刚一抬眼宝玉身姿挺拔行来，正迈过竹林掩映下的清幽门扉。前几日黛玉生日宴上，他却是有些事务缠身退席得早，故此今日一来就被寿星发落了一回。

虽如此说，既有客至，她已起身同宝玉往屋中去了。

雪雁刚捧了茶来，见紫鹃在小姐旁边捂着嘴笑，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时宝玉作揖赔了个不是，好歹得了个座儿。

“妹妹看的是什么书？”宝玉早看见她手中书册，接了茶盏先便问了一句。

黛玉也不答话，只随手把书一放。

宝玉见她笑而不语，只是拿了鸟食去逗架子上的鹦哥。

紫鹃先递过去一条帕子给黛玉擦手，接着再自然不过地顺手把那本书收去了。

两人就聊了些琐事。自宝玉搬出大观园后，他们兄妹已很久不曾如此闲话家常。

一室幽凉，新糊的窗纱色艳且清。黛玉说着话，却不由分神想到了些别的事情。

其实心思敏锐如她，早感觉到了宝玉乃至整个贾府变了。

但那些改变比之自身所遇，又显得如此不足为怪。

只是……仿佛她初至贾府，得见这有名“混世魔王”的表哥之时，黛玉也察觉宝玉身上奇异。

那些异乎寻常的地方无关他的身份，无关他衔玉而诞那个传闻。

黛玉甚至觉得，那些东西无关宝玉在人间之所有。

大约她心中有所思，神情便略变化，宝玉倒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暗想：“难道她已觉察到了？”

兄妹两人腹中各有官司，又都是灵透的人物。终究都长大了，已非两小无猜的时候，倒是谁也没穷根问底，要对方说出个一二。

……

若是早知那一道灵气会造成如此不可预知的后果，自己恐怕不会这样做。

当黛玉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废墟中时，某个瞬间确实这样想过。

回想起来，那也不过是寻常的一天。

当日她本已从万象宇洞天中出来，独坐着看一本从竹楼中带出的闲书。后来宝玉来了，兄妹二人说了会儿话。

宝玉走后，她为什么又起意再入洞天呢？

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黛玉只记得那道灵气被玉生烟所摄，刹那之间，洞天中有风无凭而起，将玉生烟与其中连理之木嫩芽一同吹散。

她忽然又有些疑惑，玉生烟真的被吹散了吗？

直到现在，她只是以为自己不慎触动了万象宇中的某种机窍，方引出这些变化。

而此时也没有一个霁行空可以自飘渺蓝烟中现身，来为她解惑。

所以她只能状似镇定的看着眼前昏沉沉的一切。

昏黄的光线中，那些乍看寻常的建筑鳞次栉比，细瞧来却不大像常见的样式。

所有的房屋至少从外表看起来都完好无损，唯独自己醒来的地方是一片彻彻底底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