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梦中前尘（1/2）

眼看四月了，天气一天暖似一天。

潇湘馆中正是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内中湘帘垂地，悄无人声。

原来这天早过了时辰，黛玉还未起身。

自从她身体好了之后，夜间失眠的毛病没了，已有很久没有这样起来迟了的情形。

紫鹃等丫鬟心中怕她是被前几日那等癫狂情状吓着了，夜里睡不好，起迟了也是有的。故而并不来叫，要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却不知里面床上，黛玉正陷于一场迷离梦境。

她只觉自家飘飘摇摇，已不知到了何处。忽尔有如在山间，忽尔有如在河畔，忽尔又至一处，朱栏白石，绿树清溪，亦绝尘俗。

只一晃眼，眼前景物又变，珠帘绣幕，画栋雕檐。处处琪花瑶草，纷纷馥郁芬芳。

黛玉如被指引，便向此间去。她置身于这玉阶彤庭之中，既觉得自家格格不入，又觉得有些熟悉。

这里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静默花木，袅袅云烟，清净到了极处。

她心有所感，不知不觉走进一间琼窗朱户的宫殿，里面正中摆着高几宽案，上堆着几个盒子，俱都拿金锁锁住。

黛玉走上前，只轻轻一拂，盒上金锁顿时跌将下来。

她极自然地从中取出一本泛黄绢册，翻开阅看。

不多时看罢，仍卷好了放回盒中，把那金锁亦原样放回去。

由此处出去，经过许多配殿，皆有匾额对联，一时看不真切。再往前走便是一道宫门，又有一道石牌横建，两边各有对联。

黛玉只管往外走，看也不看。

她也不知要往何处去，也不知还有何事未尽，一时竟在原地徘徊起来。

忽见一个荷袂翩跹，羽衣飘舞的仙子从空中降下，霞姿月韵，聘婷婀娜。

那仙子见了黛玉，便笑着来携她手：“绛珠妹子怎的这会儿来了？姐妹们都去韵风台那里赴宴，若不是我先退席出来，怕还见不得你的面儿了。”

黛玉也不答话，只微笑着，任凭她又领着自己往刚出来那里走。这回倒看清了， 那巍巍石牌上，原是“太虚幻境”四个大字。

仙子说了许多话，不得回应，亦半点儿不气恼。

及至到了那奇花异草遍地的琼阁之中，她停下来，自袖中取出一枚圆润可爱，殷红晶明之物放入黛玉掌中。

黛玉若有所觉，低头看时，手中却是空无一物。那女仙看她神情恍惚，满眼茫然若迷，暗叹一声。

此桩风流冤孽，何时能休！

“绛珠……”

她似乎还有话要说，黛玉却觉胸中涌上一股悒郁不平之意，堵塞得十分难捱，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紫鹃立时打帘子进来，去看黛玉：“姑娘可是昨儿夜里着了凉？”

她已多时不咳嗽了，此时咳了两三声，倒把紫鹃担心得不得了。

黛玉犹自陷在梦里，还未回过神来。

只是随着那几声低咳，方才梦里清清楚楚的一切竟然渐渐隐没，终究只留下些模糊的印象，再不能知其所以然了。

她起来任由紫鹃、雪雁两个服侍着梳洗，总觉得这个梦十分奇怪。

接下来这一整天，黛玉都为这茫昧的梦境所扰，心烦意乱得很。

她看这潇湘馆中的一草一木、一阶一庭，纵然有十二分的精巧，却总觉得闷沉沉的。

便独自出了院门，四处闲步。这左右不过滴翠亭、翠烟桥之类景致，虽然依山临水，然而山为人所堆砌，水亦修饰而成。

这般看来到尽善尽美的程度了，又移栽来天然的花木，修剪成各处随形，装点在山石水边。

这样的匠心独妙，修筑出的大观园，真可谓“巧夺天工”了。

可是，在不经人工矫饰的地方，这些自然造物原本又该是何种模样？

黛玉站在墙角花荫下，一时想得痴了。

她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冲动，想走出这大观园，走出荣国府，走出这偌大城郭。

她该到天穹下，山水间，朝饮露夕沐晖。既得天地精华，复受雨露滋养。

缘何到此？

想着想着， 骤然一股莫名伤感情绪起来，不觉眼中含泪，连珠似的滚落下来。

说来也怪，这通泪流过，黛玉倒觉心里爽快了些。

她慢慢回转潇湘馆，将那个念头深深埋在心底了。

……

梦虬孙出走后，初时在市井中厮混。

无论哪里，底下的百姓似乎都过着差不多的日子。

即为差不多的好，也差不多的坏。

不过梦虬孙也就是在这儿，走马观花似的这么看了一遭，没看出什么倒也不算奇怪。

为什么说他“初时在市井中厮混”？

自然是因为后来又换了地方。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莫名其妙得很。

那天梦虬孙买了笼刚出锅的包子，在不知谁家的院墙下边席地而坐，和一群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