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表妹（1/2）

奚苒鹤泪眼涟涟地看着眼前挡住视线的红绸布，她绝不愿把它称作盖头。

那满眼的红，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屠杀。

她感受着轿子轻微的晃动，母亲的话言犹在耳，“和和，娶媳由父，嫁女由母，但娘左右不了你爹的决定，他自从上次去过安国公府，跟你舅舅谈过话回来后，就硬要把你许配给岳家的岳缶，娘也舍不得你，可……岳家来人提亲，你爹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应允了，要是再去退婚，对女儿家的名声是极其不好的。”

“况且，”她记得娘的表情先是为难不已，随后又宽慰似的变换，在铜镜前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拍。

“岳缶是打小和你们玩到大的，知根知底，比起蒙清也大上几岁，会照顾人，长得一表人才，与你门当户对，严格来说，还是我们尚书府高攀了镇远侯家，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

奚苒鹤垂下了头，头顶繁复精致的钗冠重如千钧，少女细弱的后脖颈暴露在轿子内点着熏香的空气中，那瑞香花的香味甜得发腻。

吸进去的时候鼻头发酸，原本只是在眼眶逗留的泪水，俨然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在蚌肉般白嫩的脸颊，鼻梁左侧的小痣殷红如血。

她无意识的咬着下唇，用力极了，弄得唇瓣同样充血发红，像是自己在凌虐自己。

金绣红绸的大袖衫长裙曳地，膝盖处被少女素白的手指抓起了杂乱的褶皱，犹如她乱麻的思绪。

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她已至锦瑟年华，同龄人别说嫁人，生儿育女也是常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下之理，岂可容她挑衅。

奚苒鹤颤抖地抬手，纤手探进盖头，触摸到了冰凉的金冠钗环，她小心翼翼地拔下一根坠着流苏的簪子。

犹如她想逃出樊笼的第一步。

娘说过，爹是去了舅舅那里才萌生了将她嫁给岳缶的念头的。而舅舅一向与娘的兄妹之情浅淡，和爹更谈不上什么至交好友，她的婚事舅舅为何要横插一脚，他在其中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想要达到的是什么目的。

奚苒鹤抛弃感性的悲哀，仔细地思忖着，朝堂之事她囿于深闺女子的身份，知之甚少。这些天听闻的只言片语，就是边塞魏军大胜蛮夷，即将凯旋而归，恰在此时，圣上收回了掌握在舅舅手中，无战事下几代延袭的兵权，可这，与她们奚家的关系——并不是与奚家的关系！

奚苒鹤摘掉头顶沉重的凤冠，她感觉脑子顿时清明了不少。世人总道，八台大轿，凤冠霞帔，她如今体会，这些东西冗余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坐在这令她的心感到逼仄的“红箱子”里，越发使她深切的醒悟，自己做不得纤纤女手生洞房，学得琵琶不下堂。

舅舅，他肯定是因圣上收回权力一事存有反心，三大世家，一直以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如若她此番嫁入岳家，安国公江氏就会间接与岳氏由于姻亲关系联合。

选她嫁的原因诸多，江家在江弓死后只有蒙清表哥一个男子，岳氏也无女孩，料想他们早已在暗地达成共识，这时候需要一个明面上的线将他们两家牵在一起，在众人面前过个明路，无疑，她是安国公能想到的最好的棋子。

轿夫停下了脚步，奚苒鹤能清晰地感觉到高度的变化。

这时应该已经到了镇国侯府的门外了。据说男家把女方迎来之后，并不是马上进门，而是把喜轿关在门外，俗称此为“憋性子”，意思是把新娘的性格憋得柔顺些。

她的心无法控制地骤跳了一下，耳边能听到嘈杂的议论声，夹杂在闹哄哄的敲锣打鼓的喜庆中。

“镇国侯，你儿今日的婚事可是择了个好日子啊，大魏军士凯旋之日，注定载入史册的日子，恰巧是令公子大喜之日，好彩头，好彩头。”

“李大人说的什么话，我儿的婚事虽然重要，但怎可与国之大事相提并论。你昨日不是说要去迎大军凯旋，推了婚事的请帖，这时候怎么有空前来了？”

“哈，说着这我心大悦，越右丞借陛下给军士庆功的宴会设在申时，让我们和那些将官全回家休整了，没有公事的日子真好，如若天天这般悠闲自在，那岂不是快活似神仙！”

“我今日忙着没去，这带头的将官可是陈将军？”

“非也，非也，我看着像是叫安国公作践进军队的小儿子。这安国公福气真大，前脚被陛下褫夺了西南兵权，后脚儿子争气，怕不是要抱个西北兵权回来孝敬他。”

四周哄堂大笑，镇国侯的“慎言”淹没在他们潮水般的笑声中。

接着，镇国侯也笑了。

笑他们的无知，笑他们嘲讽安国公丢掉了权力，笑着得意自己这步棋走的太对了，他们全都疏远了现在有名无实的江储，只有自己雪中送碳，接受他提出的联姻的主意，看看安国公的儿子多么有出息，日后反魏称王一事，少不了安国公儿子的助力。

镇国侯在哄笑的人群中暗自窃喜。

江储妹妹的女儿嫁给了他的大儿子，他就再也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