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人未在（1/2）

宣帝衮冕金饰，垂珠十二旒，冕服交襟右衽覆上，玄衣朱裳精绣华虫金龙，日月星辰章纹，宗彝作边。宽大的衣袂行走时威严摆动，面色稳如泰山，方头朝靴脚下的步子匆匆，快步登上城楼上层。

盛昤城内建筑物那高高的屋脊鳞次栉比，屋宇之间，便是四通八达的大路和参差不齐的树木，道路中间空空如也，百姓们集中站在路的两侧，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他们嘁嘁喳喳议论纷纷，男女老少面容无不喜气洋洋。

昨夜刚下过一场秋雨，如今雨过天晴，空中的彩虹横跨在城楼之上，宣帝极目远眺，绿叶仍然坚挺地守着成群结队的树木，仍然青翠的山峦静静地卧在城墙的北面。

倏地，那满目的绿中点点红色零星冒尖，就在他眨眼的下一秒，他再次睁开眼时。

赤红连片袭上了他目之所及的全部范围，赤潮的海漫上了蔚蓝的天，上上下下，他的头顶，他的脚底，他的眼里，他的心头，大魏的军旗仿佛要将这方天地挥动。

宣帝不可思议地闭了闭眼，片刻后又睁开，身后的官员个个呆立着不动，仿佛被这幅场面震惊到无法思考。

宣帝望着大魏凯旋的军队，百感交集。

他是个久居皇宫，高坐朝堂的帝王，与魏氏先祖马背上打天下相比较，魏国自他继位起，勉强称得上国泰民安，朝堂大臣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内忧远远大过外患，蛮夷突然侵袭兖州边关，是宣武年起第一次大战，如此阵势于他而言，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魏临前所未有地觉得，他作为皇帝，大魏疆域东尽辽左，西极流沙，北逾阴山，南越海表，前朝极盛之时也不及，他却龟缩在这皇城的方寸之间，未曾领略过别地风光，是雄伟或是秀美，亲眼见见这魏国的江山，是富饶还是贫瘠，切身体悟黎民百姓，是安乐还是流离。

实在遗憾!他要是能像个仗剑的侠士一样游览天下就好了。

浪一般涌动着起起伏伏的红向着广阳门移着，少顷，最前边领头的将官们就已经成行停在了城门外。

宣帝压下了自己不合时宜的荒谬念头，长姐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里，他面上有了一丝丝发自内心的真切笑容。

想必蒙清这次一定会回来。

五年未见，当初的少年是否真的像徐逞口中描述的那样，像极了他和长姐。

可他差点令蒙清遭到不测。

徐逞返回后如实禀告了谕旨内容的蹊跷，他不用查便知道是安国公从中作梗，看来收回他的权力后他还蠢蠢欲动。不安分的下场，他会让他好好尝尝的，不知道江储这一把老骨头和朽木脑袋遭不遭得住刑部的手段了。

魏临回神，身后的徐逞小声提醒他，将官已到城门。为表示对胜军的尊重和敬意，宣帝及其百官步下城楼。

灰青色砖石筑的拱洞形城门下，魏临第一眼就看见了江醒，他所念所想是一个原因，男人压众风流更是关键，旁人无论在他的身侧还是身后，甚至是前方，都像是映衬，这无关容貌高低，好像他注定就会脱颖而出似的。

见到宣帝相迎，马上将官下马站定，而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宣帝快步上前，虚扶众将起身。

魏临喜形于色，高声道：“诸位将士此次远赴边境，鏖战蛮夷，劳苦功高，立下汗马功劳，当重重有赏。”

“谢陛下隆恩。”

右丞相乐宕崖捋着稀疏的髯须，圆领紫袍上大独科花显得他形销骨立，他戴着长翅乌纱帽，帽子的两个左右耳朵还在跟随他嘴唇的张合有节奏的颤动，他对江醒等将官们说。

“陛下在保和殿设了庆功宴，各位将军风尘仆仆，先回家中洗漱一番，与家人聊叙思念，申时再来赴宴，可好?”

将官们无所不应，他们早早就想回去看看家中父母身体可健，妻子可安。

宣帝行完了郊迎的礼节，作为舅舅不好留住江醒，在官员面前，也不好和他单独说话，只得等到庆功宴后留住他，于是不再多想，乘着马车返回宫中。

魏临一走，留下的官员们才如同烧开的热水一样沸腾了起来，你与我说几句，我与你说几句，谈谈京城内的局势，战场上的残酷。

留在京城的武官紧紧握着打仗归来的武官，抱怨他们走后，朝中武官数量更少了，本来朝堂上真刀真枪就拼不过那些玩嘴上功夫，舞笔杆子的文官，现在一走，留下他们受文官“惨无人道”的摧残，难受啊，难受得不得了，看着对方就是两眼泪汪汪。

文官们两眼茫然，瞧着高壮魁梧的武官此时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样子，心想他们平时舞文弄墨。也没搭理过这些动刀动枪的人，怎么听着他们说的话，像是让人欺负得心力交瘁似的。

江醒与这些年龄是他两倍的官员交集不多，扫视一圈后，也没有见到安国公的身影，根据徐逞的话，想来是颜面尽失了。

总爱跟他勾肩搭背的南河见着他爹，喜滋滋的与他道别，回家去了。

江醒摸着惊帆的脑袋，惊帆也望着他，好像突然就有了一种孤家寡人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