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五味调心汤（1/1）

墙上的挂钟已指过十点，退休回家的郑大夫半躺在炕上闭目养神。枕边的半导体收音机正播放当日新闻:省委、省政府召开会议，要求各级领导高度重视本届农村双委会换届选举工作，严格把关，为推进全省农业科学发展，打造坚强的基层组织……。 噢 ，又到换届选举的时候了。

老郑是医生，这大半辈子，他兢兢业业倾心于医疗事业，已往的每次换届，自己虽然也都投上了神圣的一票，但毕竟不太放在心上，人呀，能来到世上聚在一块都是缘分，不管谁当领导，只要能带领大家把事办好，都行。

“砰、砰砰”，屋外有人敲门，“谁?”

“哥，是我，还没睡?”听得出来，是打小一同耍大的表弟，现在是村主任的华忠实，郑大夫立即下炕开门。屋外的树叶哗哗作响，表弟进门裹进一股凉风。好一阵没见面了，老郑热情地泡了一杯煎茶，又特地取出泡着人参、枹杞的西安特曲，忠实接过喝了一口，连夸好酒。

一阵叙情，怀旧，忠实很快将话切人正题:“哥，这次换届快开始了，有啥想法?"

“啥想法，哥刚退休，村里事知道不多，平时养养精神，乡党有个头病脑热的找来，哥就有这特长，尽个义务帮个忙也是乐事么。”

“对，对，还是你端公家饭碗活的快活，哪像兄弟我，当个村主任，费神，跑腿，心都劳干了，就这还有人背地里七嘴八舌说瞎话，如今你回来了，人说打仗离不了亲弟兄，可得好好帮兄弟一把。”

听话听音，老郑脑子一转，很快就猜出几分猫腻，一件不快的往事忽地浮上心头。十多年前，也是一个深夜，他被忠实叫到家为姑母看病，开处方时，顺手从衣袋里掏出笔记本垫在底下，走时忘了带，到第二天问起时，就是这个表弟，一口咬定说眼见他带走了。他心痛极了，因为那里面有他几十年从医的知识结晶，他心中清楚，表弟其实是看中了那本子里夹的一张百元券。老郑很快从记忆中回来，意味深长地说:“忠实，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哥咋常听人说你当村主任后，卖了村上那么多公房和树木，咋没给群众办一点实事呢?”

“哥，那都是一面之词，你知道如今钱荒不中花，再说这大个村子开销也厉害，如果我这一届能连任，咱今后定给大家办些实事。

“兄弟，眼下再没旁人，哥还想问你一句闲话，你别闲啰嗦。”

“你说”，忠实有点不耐烦，但还是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

“哥还听有人背地议论你这几年里，村民申请庄基，想让你签个字，得私下吃几次饭不算，还得再‘意思意思’。这不是吃拿卡要吗？”

“没有，绝对没有”，忠实急了，脸有些涨红：“如今这人，看你当了干部，心里就不平衡，平地捏个墓骨堆，你还拿他没办法。”

“没有了就好，人么，佛正不怕香炉歪。那你今晚是……”

“哥，这次换届，兄弟还想干呢，村子大了，人多嘴杂，前思后想，就你是百家用的人，人缘又好，只要你私下走走，谁能不听你的话，兄弟这回换届就凭你哩。”说着从衣袋掏出一千元放在炕上:“哥，这点小意思，算兄弟敬你几盒烟。”

噢，是这事，老郑终于明白了村主任的意图，从过去的昧钱，任职后的敛钱，到今晚的赠钱，看来忠实表弟这性格还是老样子，名不副实嘛。话已说到这份儿上，当哥的总不能无动于衷吧，抬眼挺胸:“兄弟，你没听人说，吸烟有害健康?所以你来时，哥就没给你敬烟，即使想抽烟，我也有退休工资够用了，要哥帮你那是自然，我三句话不离本行，今儿给你开一剂五味调心汤，回去服了保你万事如意。说着取笔铺纸，郑重其事地开起处方。

忠实大惑不解，打开看时，却见有诚心、爱心、良心、公心、责任心，末了还有个贪心又用笔拉掉了。

“哥，你这是开的啥玩笑，世上那有这药方?”

“忠实兄弟”，老郑语重心长，一本正经:“这是我一生悟到的真谛，为人处世，坎坎坷坷，诚心是立身之本，有爱心才能共创和谐，有良心便可从善，若当个大小干部，还得添上公心和责任心，但绝不能有贪心，这可是一种慢性毒药，所以杀掉了，但你必须牢记在心。心贪则易变色，像三国时的曹操，贪心未减又加奸心，以致患上浑脑风又讳疾忌医，后果自然不言而喻了。若养好上述五心，又能表里如一的实干，还怕众人不投你的票?兄弟呀，钱能买人心，但用钱买的官，绝不会是好官。”

老郑一番话，本是掏心掏肺的金玉良言，但在华忠实听来，却是连烟带呛，一时噎得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还预感，几天来自己煞费苦心另外抛出的那些钱，可能都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