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雨夜（1/1）

夏收战斗打响了，今天是麦收第一天，在过去，庄稼人强调个算黄算割，如今不同了，一旦收割机进地，大片大片的麦穗便一次性变成麦粒儿涌进庄稼人的家里、场中，一下子人们便各自忙了起来。

吃罢晚饭，村支书老张点上一根香烟，拧开电视机注意收看天气变化情况，隐约间，天边似乎响起隆隆的雷声，往外一瞧，阴云已布上天空。不好，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招呼爱人迅速上楼顶将麦子收到一起，再搬出刚买的二十米彩条布准备苫麦。豁喇喇又是一个电闪，隆隆声自远而近了。他心里一动:“别忙，快取剪子裁成两截。”“为啥?”爱人不解地问。“太长了，累赘。”

压好四角，老张顺手将裁下的一半挟在掖下，他估摸着，村边满场里晒的麦，难免会有人准备不周，万一雨来了就……

村外晒麦场上，装麦声、扫帚声、呐喊声连同呼呼的风声混成一片。突然，一个电闪，他清楚地看清了一个人，一个和自己同龄的中年妇女只身在场上收麦，散乱的头发早被汗水粘贴在双颊。这不是二组翠花吗?他知道她儿子在县城上初中，丈夫又跟一帮人上外地打工去了。他没有盘旋的余地，径直朝那儿走去。翠花似乎没有看见，被他一把夺过推耙，她没有理会又拿起了扫帚。“咋，上午的事还和我记下仇咧?”“伢你是书记么，谁敢和你记仇。”翠花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总算接了话茬。“咔嚓”一声响雷，似乎在头顶炸开了花，强撼的回声淹没了翠花的后半句，几个钱大的雨点开始击落在背上。“别说话，快苫麦。”“哗”的一声，张书记一把抖开自己的彩条布，近乎收好的麦堆一瞬间被遮得严严实实。他又钻进去，用耙把儿朝中央一顶，登时，一个低矮的小帐蓬撑了起来。耀眼的闪电持续不断，闷雷一个接一个从天边滚到头顶，再由头顶嗄巴巴散满天际，倾盆大雨没头没脑地击打在彩条布上，一刹时呼呼唰唰响成一片，满场里溅起了雾状的水花。老张搬石头压好周围，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刚准备往回跑，呼地被翠花一把拉住塞进了彩布底下:“你疯咧!这猛的雨，还往哪儿跑?”两个被雨淋得近似裸体的“水鸡儿”紧挨到一块，老张倒不好意思起来，多亏里边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往哪跑，回家么，黑天黑地的，再说你我……”他顿了一下，以往流利的口才似乎有点儿结巴。翠花接过话茬:“咋?肚子没冷病，不怕吃西瓜，今天多亏了你，感谢还来不及呢，还能再让你往大雨里钻!”“唉，还谢啥呢，看刚来那架势，像和我结下天大的仇咧。”“其实也没啥，你叔，我就想不通，收割机进不了地，我就砍了一棵烂树苗苗，你就要罚我五十元，你当我那钱是风吹来的?”张书记又抹了一把雨水，顺手往地下一甩:“那没办法，村上定的护林制度，天王老子都得遵守，我地头一棵树被收割机擦坏了，我不照样也挨罚了嘛。”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片被雨淋湿的村委会收据。虽然看不清张书记手里拿了个啥东西，但作为翠花，她信，书记平常的一言一行，丁是丁，卯是卯，她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叔，我想通咧，明天罚款我带头交，今年的公粮我带头上。”“嘿嘿，不用你带头咧，今年党中央为咱农民全免农业税，你忘咧?”两个人都笑了。

电闪雷鸣过去了，帐外的雨点也小了。翠花又伸手戳了村书记一把:“你叔，白天我说你那些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搁，我还没吃饭呢，走，嫂子给你打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