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离家（1/1）

夜里我便发起罕见的高烧来，烧的直说胡话，拽着母亲的衣角不放，一直迷糊的喊阿娘等等我，母亲和吴妈妈心急如焚，命人连夜去请郎中过来，父亲更是在房中焦急踱步。我迷迷糊糊听到李策的声音，他跪在父亲面前承认是白天大家闹着玩才将妹妹冻着了，父亲狠狠的踢了他一脚，说若是妹妹有个好歹，就打死他！

高烧一直到第二日才退，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据说李策被罚跪祠堂一宿，府中上下也是折腾了一夜未睡。

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这期间都是吴妈和母亲陪着我，听母亲与吴妈小声说，这次父亲是下定决心要将李策送去贾之章那里，如今的贾之章已投在成王新建的军营，掌管繁城、厉郡共五万兵马，他说男儿志在四方，此时正是历练的最好时机。

母亲不舍，说策儿还小，如今时局动乱，说不定哪一日便要上战场，真刀真枪的不长眼，要是有个好歹，让她怎么活。父亲骂她妇人之仁，说慈母多败儿，若不是平时她和吴妈护的紧，他也不会做事这般鲁莽！两人为此事发生了争执，母亲几次落泪也不能撼动父亲的决意，最后她也不得不妥协。“幸好还有若若陪在我们身边。”母亲说完将头窝在吴妈怀里长长叹息。

那时听到李策要离开家消息并没有欢喜，反而有点难过失落，我是那么怕他，有时听到他的声音都会心儿打颤，可仔细想来，他也没有怎么欺负我，只是看到我总是板着脸不待见我。

这些年我早就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哥哥般，每次看他意气风发的在院中与师父练刀法，我都会悄悄的多看几眼，有一次我路过前院时正巧听到师父在训他，我抬头，看见他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倔强，看到我他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居然觉得他脸红了。我低头快步离开了。

等我伤寒彻底痊愈已是开春时节了，李策也早在几日前与几位同乡离开了青山前往厉郡县贾伯父的军营，我没来得及送行，便托吴妈妈将我绣了大半个月的钱包袋送给他，上面用黑白线绣了匹骏马，驰骋在平原上，他本也属马，没有别的意思，兄妹之间，就当是我对他的关切之意吧。

李策离家两年，这两年里每月都会有书信寄回家中，内容皆是问候父母与报平安，有时也会说说军营里一些有趣的事情。

但只字未提过我，他对我的成见很大，我也心中有愧的紧，也不敢有丝毫怨怼。只是有一日忽然书信里夹了对红玉耳坠，没有说是给谁的，母亲与吴妈相视一笑，说这一看就是小姑娘戴的耳饰，是送与若若的才对，不由分说也不顾我的惊讶，塞我手里。

彼时院中那棵百年杏花树开了一树粉白，一对燕子叽叽喳喳绕过飞回梁上小窝，我脸如火烧一般，母亲对吴妈笑道：“看来这混小子还是挺懂事的，还知道送妹妹耳饰呢。”

吴妈也欣慰道：“少爷是真的长大了！”贾伯父也寄来书信，信中总是夸李策少年英雄，说父亲有福气，生得好儿郎。每每父亲看完后都会心情愉悦，如果在饭桌上还会让我给他多斟一杯酒，母亲则是笑骂他贪杯。

校尉是个什么样子的官我不知道，可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我能想象的出来，他离开家之前，有一次与周家、钱家几个孩子骑马，我是见过的，马上的他雄姿英发，器宇轩昂。

他与周家哥哥的马儿跑的不相上下，周家姐妹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周月骑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别提多神气了。

说起来那次我还出了丑，周家哥哥周平非要拉我骑马，我生来胆小，还未到马前就吓的止步，周平笑着宽慰我不要怕，说他会给我牵缰绳，不会让马儿跑的很快。周家祖籍便是北方，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我看着他，信任的点了头。

结果好不容易上了马儿，马一踏步我已吓的趴在马背上不敢抬头看，差点摔了下来，引得众人哄笑。李策回头看了看我，一脸的鄙夷，回去的路上骂我胆小如鼠！

朝中的局势日渐紧张，成王亲自率领三万精兵前往青州，途中要与繁城、厉郡这一带的贾营汇合，也就是说李策他们马上就要前往战场与柔然正面交锋。母亲担忧不已，一直问父亲能否让贾伯父通融一下，毕竟策儿还小，过完年才18岁，父亲则道：“国家有难，怎能临阵脱逃？如果人人都不愿去上战场，那我大晋岂不是要拱手让人，任敌寇践踏？再说，男孩子生来便是要顶天立地，保家卫国，何惧之有？”

母亲只得暗暗垂泪，不再说什么。

再次相见是半年后，当时李策已离家将近三年，三年的时光过起来匆匆，却也足够漫长，长的让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眉宇间变得成熟稳重，长的让那个瘦弱的我也长成了如玉般的大姑娘。时值夏日傍晚，光线正从前院的杏花枝叶间洒落下来，他目光停在我脸上，半晌，试探性的喊：若若。多年后，我想起那一刹那的欢喜，我都会忍不住的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