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母亲（1/1）

我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在我耳边低声呢喃。她看起来脸色还很是苍白，但是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

“烟儿，我的好孩子。”

“这是夫君为你取的名字，他说我家的孩子便要如烟尘一般自由。”

“柳如烟，你喜欢这个名字嘛。”

柳如烟……

还是这个名字嘛，上一世也是这个名字，只是自己到跳楼的那一刻才感觉到了自由。

妇人还在对着我说话。

不过这一世，母亲看着这样康健，应该不会再离我而去了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眼眶湿润。许是小孩子的身体情绪管理还很差劲，在青黛一声声的“乳娘”的叫声中，我才发现我在号啕大哭。

原来上辈子的大雨令我至今潮湿，一想到自己过了那么多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便会泪水决堤。

良久，我感觉到困倦。

果然小孩子的身体就是容易困容易饿。

我在上一世的童年其实也是很快乐的，在我十一岁之前。

父亲一直在外打工挣钱养家，母亲操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我和姐姐就负责每天制造一些鸡飞狗跳。

母亲是一个心眼好又急性子的，乐呵呵的好人。她的坚忍让我每次想起她的时候都泪流满面。

一年中最快乐的其实是中秋，因为那天父亲也会回家，而且五天后就是我的生日。中秋我甚至可以吃到鱼，那时候在农村不常见的，甚至可以说只有条件好了才可以吃的，草鱼。

我永远记得那天，母亲因为第一次做鱼，用的铝锅，还给做糊了，但是我们还是很开心，因为一家人在一起，再难再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那天屋里一百瓦的灯泡显出橘红色的光，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屋里是热的，人心也是热的，欢声笑语，笑靥如花，没有叹气和隐忍，只有一家人在一起的欢欣。

祖母在我五岁那年就不在了，我对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她给姐姐梳头，然后扯得姐姐嗷嗷哭。骗我给她穿针，因为她已经老得看不到针眼了。

童年对父亲的记忆也很少，他很少在家，也从不在意我们母女三个，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母亲。

他会在母亲和祖母有争执时给我母亲一巴掌，他会明知道祖母在冤枉母亲的时候选择视而不见，他纵容着他的母亲伤害我的母亲。也正是因为我的母亲的隐忍，他转移了他作为儿子要孝顺的责任，也转移了作为父亲要教育子女的责任。

他后来笑着提起，说祖母找母亲的茬，硬说母亲在面里放了淀粉，导致面太硬了她作为老太太咬不动。

然后我的父亲是怎么做的呢？他当然是选择指责我的母亲。

我问他知道祖母无理取闹，为什么还要指责我的母亲。

他的回答让我永生难忘，他说“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我总不能指责我的母亲。”

是的，他不能指责自己的母亲，所以他选择指责我的母亲，他的妻子。

祖母总会在父亲喝酒后添油加醋地说母亲的不是，这时父亲就会选择对母亲动手。我后来问他知不知道祖母在无理取闹，他回答我“我知道啊，但我总不能打我妈吧。”

是的，他不能打他的妈妈，所以他选择打我的妈妈。

十一岁之后，母亲去世，从此我的世界再也没有了色彩，我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包括，活着。

我曾无数次望着去学校时总会经过的那条河，我无数次想要跳进去结束这一切。

可是我的理性战胜了我的自私，我活到了36岁，一切尘埃落定，我再也没有牵挂，然后，我再也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