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谢公（1/2）

段连掉进池塘中，一时挣扎不起。微凉的水波侵入口鼻，更令气息阻滞。

幸而池水不算太深，等他好不容易攀着岸边条石站立起来，水刚能没过腰部。

他顾不得调匀气息，急忙往馆榭内望去。

馆榭临水而建，宽有五间，深有三间，旁边还连着游廊。

青砖乌瓦，红柱碧窗，可以看到东侧窗口有灯光透出，隐约是个中年男子身影。

那男子跟龙亢公陆共差不多装束，宽袍大袖，头顶戴巾，听到水声轻轻推开了窗牖。

这是个四十岁的美男子，长髯乌黑，面如冠玉。

他手中还提着支毛笔，似乎正在写诗作画，难怪对段连深夜翻墙越户的行为如此反感。

段连见男子眼神茫然地打量他，好像已经忘了是自己一句“下来”将他震落。

但刚才那股劲风浑厚充沛，此人一定身负绝顶内力，能不经意间靠怒意就伤人。

段连内视灵台，发觉并未受伤。男子虽恼火，显然没想真伤他。

为了不引来更大祸端，他抢先开口道：“月明星稀，秋高气爽。先生好雅兴！四更天还未安寝，可是有文思如泉涌，故披衣而起，乘兴作诗？”

也算他命好，这一句讨巧的话竟然正蒙了个恰如其分。

“嗯……凄凄陵霜柏，纳纳冲风菌。邂逅竟几时，修短非所愍……可惜被你一扰，老夫这文思就此断了！”

段连一听心中大定，朗声笑道：“恨我君子志，不获岩下泯。送心正觉前，斯痛久已忍。先生以为如何？”

“善！”中年男子仰天叹息：“呜呼，正合吾志。”

然后就见他伏案疾书，把这四句添在了纸上。

段连从水塘中爬起，倒不是他才思敏捷，能胜过眼前之人，只因这其中另有隐情。

他从母亲过世后，忽然有个大机缘，令他脑袋中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比如说这诗词，比如说在另一个相差不多的世界里，有些王侯将相，文士佳人。他们各自引领风骚，有着不朽的功业。

虽然这些人的名字和事迹，与他所处的天下对不大上，好歹还是有些共性。

就像眼前这位中年男子，他刚才吟诵的几句诗，虽然还没有想好下文，但段连却是早就知道的。

段连还知道，如果用那个世界中的流行话语来概括，这种怪相大概称为“穿越”。

穿越到一个与那个世界有所关联的天下，还是从这个天下曾经穿越去过那个世界，段连搞不清楚，但好歹眼前帮他解决了一道难题。

他来到窗前，恭敬地施了个礼：“晚辈段连，久已仰慕谢公文华绝世，深夜冒昧来访，实在是……实在是难以抑制渴慕之心！”

那男子写完了他“补充”的诗，才开心地搁下笔，又是微带茫然地问道：“你认识老夫？”

段连“羞涩”的一笑：“谢公大名，天下谁人不知！晚辈偷偷跟随过先生的车马，远远看到过……”

原来眼前的男子正是大梁国中书令谢灵运，他以文采享誉六国，最是喜好吟诗作赋。

那句“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古今共分一斗”的狂言就是此人所说。

但是说来奇怪，段连记忆里的那个世界，也有谢灵运，但他只是个文士，在这个天下却还是一位高手，这却是始料未及的。

段连还在猜想谢灵运到底为何会身怀绝技，能用怒意就把他这个七重楼高手震落水底，就听其开口道：

“既然是以文会友，那便无须计较先生、晚辈。你能补我诗句，又如此契合我心，想必是天意送你今夜来此。正如伯牙之遇钟子期，荆轲之逢高渐离……”

他越说越兴奋，简直把段连当做了平生第一知音。但段连心中暗暗惭愧，自己几斤几两哪能没数。

名士风流油然而发，只要心中快活，就什么都可不计较。这样却省了他自己解释为何深夜出现在人家园中。

谢灵运见他一直站在窗外，身上还湿漉漉的，终于想起是被自己“害”成这样。

老脸不由一红，忙请他入馆内同坐。

又喊起侍婢点起满堂烛火，温酒煮羹，要与小友把酒共话，畅饮到天明。

两人谈些诗文，对饮几盏，幸亏段连脑袋里现成的词句不少，一时倒不会露馅。

而论起喝酒，他也不打怵。

因此令谢灵运更加舒畅，直感觉心头烦闷一扫而空。

段连等他谈兴稍减，才趁机问道：“谢公，方才所吟的诗句，似乎不大安乐，敢问谢公可是有甚不得意之事？”

谢灵运眉头一皱，唉声叹息道：“天下苦于战乱，社稷恐将倾覆。老夫半夜无眠，连日苦恼不已……”

段连一惊，但仍压下疑惑道：“谢公何出此言？大梁国富兵强，百姓安康，正是一统四海的好时机，怎么会有社稷倾覆之祸？”

“哈哈……一统四海！好一个一统四海！可惜呀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