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出丧（1/2）

他们让我们近亲家属一人拿一炷香，按照辈分排队站着。最前面的人就是先生们了，他们敲锣打鼓，嘴里念念有词，敲一段响锣又念一段经，念的是什么，又听不清楚，只看见他们的嘴皮上下开合，露出里面黄黑的牙齿。先生们说，男丁要站在前面，女子要站在后面。

那么最前面的就是我大舅，然后是二舅舅、三舅舅、四舅舅、五舅舅、六舅舅，然后是我大表哥、二表哥、小表哥、三舅舅家的大儿子喜优表哥、二舅舅家的独儿子喜凯表弟，然后是我表姐家的儿子小佑，接下来外戚男丁，我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里面。

男人的后面接着才是女人，第一个人就是大姨妈了，她是外婆的大女儿，自然要排第一，然后是二姨妈、三姨妈、我妈妈，后面接着的是二舅母、三舅母、六舅母、几个表姐，我和我表妹排在最后面。

就这么几十个人，头上带着白色的尖帽子，帽子后面是长长的白布，只有我大表哥的装扮和我们不一样:他的头上戴着麻绳，从额头上围了一圈，脑后留了长长的一根麻绳；身上穿的是衣服，不像我们一样戴的是帽子，白色的衣服没有袖子，就是一块布拼接起来的，腰上系着一条食指粗的大麻绳。

先生把他叫去了队伍的最前面，让大表哥把外婆的照片抱起来，跟在他后面，先生走一步，他就进一步，先生停，他就停。几十个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然后开始绕着棺材走，前面的先生边走边跳，每个动作停下后都要朝棺材鞠躬，然后念几句经。后面的人手里拿着一炷香，也是走两步就停下，转身面迎棺材鞠躬。几十个人浩浩荡荡的绕棺，忽快忽慢。有的人没看好自己手里的香，把别人的衣服都给烧了个大洞，有的人被掉下来的香灰烫得反手就把香给扔了。

绕了大约十几圈后，先生就往门外去了，一行人也就跟着去了，浩浩荡荡的队伍足足有一条街长。又是一阵走走停停，又是一顿唱唱跳跳，一会儿要大家跪下，一会儿要大家向四面八方拜拜，长长的队伍里，有人面色凝重，有人掩面哭泣，有人低低抽泣，还有人轻声细语地说笑，场面好不热闹。

终于在一口水井前停了下来，大家就在这跪着了。

天气晴朗，又是大中午的，太阳正烈。一炷香都还没有烧完就有人晒不起太阳躲进了树荫里。我和表妹在队伍的最后面，正好被树荫遮挡住。

村里的路实在是太难走了，太硬了，又全是泥和灰。大大小小的石子硌得膝盖生疼，又没有什么可以垫在地上的东西，没几分钟我就已经受不了了，便不跪了，索性就蹲着。表妹看我蹲着，也不跪了，学我蹲着。香灰掉在她手上烫得她哇哇大叫，即使被烫得大叫也不忘骂上两句臭香。为了不被香灰烫到，我们俩就把香插在地上。蹲的腿都麻了，实在是无聊，想走又怕被骂，前几天被骂的场面还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害怕跑掉了被那些人看见又嚼我舌根。

“我们等下去哪里玩？”表妹问我。

我说:“这么热的天，我们待会儿去河里玩吧，那里的水凉快。”

“要得。”

我无聊的抠起了泥巴，阴凉处的泥巴是潮湿的，没有太多水，也没有太过干燥，一搓就成了长条。我心想:这不就是橡皮泥吗？我用手抠起一坨泥巴来，这泥巴也是凉凉的，拿在手里很舒服。两手并用，一上一下，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来回揉搓，一个土褐色的大汤圆就做好啦！

我还是害怕被那些人看见我玩泥巴又骂我，我真的是害怕了突然被骂。

我抬头看了看先生那边。

队伍的最前面，我的大表哥在烈日下跪的笔直，他手里抱着的是外婆的黑白照。他的脸已经被晒得通红了，我远远的看见他身上仿佛有炎热的气息，那热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窜到天上去。其他人歪歪倒倒的坐着、蹲着、跪着；聊天的、发呆的、还有哭泣的。有哭声、笑声、吵闹声，这个夏天那么炎热，还是我这里最阴凉。

我还是玩泥巴，把大土汤圆捏成无数个小汤圆，随手摘一片叶子就是碗了，一碗汤圆做好了，那肯定还要有别的菜啊！捏个鱼吧。又是一坨泥巴，先搓圆，再搓长，然后压扁，用指甲掐出鱼的形状，再找一颗小石头放在鱼头上，当做眼睛，一条鱼就完成啦！我看着泥土汤圆和干烧泥鱼，很是满意。

我再看看表妹，她学我用泥巴捏东西，她捏了一个小人，但是站不起来，刚放在地上就散了，她马上伸手一把盖住散了的泥人，说:“这个泥巴太软了，这个泥人没有骨头，站不起来。”然后嘿嘿的笑着。

我们俩玩泥巴都还没有尽兴，这场跪拜就结束了。

站起来第一件事不是拍拍裤腿上的泥土灰尘，而是朝着小河跑去。看见几个小伙伴就大呼：“走！河里玩儿去！天太热了去凉快凉快。”脚底抹了油一般地跑到河边，干燥的大路上扬起一层黄土灰，惹得几个大人又是一阵好骂。但是跑远了也就听不见啦！

还没靠近河岸就听到河里的鸭子嘎嘎乱叫，细细的水流声，水和河岸旖旎的叮当声，哗哗的水花非要溅出来飞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