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绝症2018/8/25/04:30（1/2）

陆宇铭感觉到自己快窒息了。包围着他的是冰冷的、墨蓝色的海水，海水中散射着一些亮光，但他的头顶却没有阳光，哪里都没有。肺里强烈的灼烧感，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缺氧了；他拼命地想浮出海面，但他不知道哪里才是海面，没有阳光的指引，他根本分不清上下高低。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爸爸，爸爸……”，是儿子童童的声音！他转身便向着声音的方向游去，然而这声音却越来越远，也越来越糊。“童童！”他想大声叫喊，但是海水猛地灌进了他的嘴、他的气管、他的肺。剧烈的咳嗽让陆宇铭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冰凉的感觉，竟然是他满身的冷汗。待咳嗽稍稍平缓后，他瞥了一下床头的电子钟：AM 04：31。

“见鬼！”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是这个时间醒来，而且每天都做着同一个梦。他吃力地抬起双手，用力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脸，幸好，手心还是温暖的，唯有这一丝丝温暖的感觉还在提醒自己“你还活着！所以你要更努力地活着！”

在发现自己罹患阿尔兹海默症后的三年时间里，陆宇铭几乎跑遍了国内外所有的医院，拜访了众多著名的医师，但所有的答案确切的告诉他这是一种绝症，而且毫无例外，那些人都以一种怜悯的目光在提醒他“你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他的大学校友，已经成为国内一流神经内科主任医师的王牧，主动承担起他的医疗工作。陆宇铭和王牧虽然不在一个系，不过他们都是校足球队主力，一个前腰，一个中卫，很自然地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兄弟。两年前的一个夜里，在二人常去的烧烤摊上，喝完一整箱啤酒后，陆宇铭在王牧的面前直直地跪了下来，“王牧，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亲眼看着童童长大成人！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唯一的！如果老天爷他不给我，王牧你一定要帮我！你的这份恩德，我下辈子一定还给你！”王牧上前也跪了下来，一把搂住了陆宇铭，两个人抱头痛哭了起来。经过三年的就医问诊，二人心里都非常清楚，时间是陆宇铭最大的敌人，即便近年来在脑神经领域，医学进步堪称神速，但就目前来看，陆宇铭是不可能跑赢时间的。而王牧能做的，只是通过药物尽力控制并延缓病症的发展，至于究竟是5年，还是15年，只能听天由命了。

从那天以后，陆宇铭不再各处寻医问药，他也辞去了学校的工作，而是腾出他所有的时间尽量陪伴童童。尽管离婚后不能时时见到儿子，但每天他都会接送童童上下学，周末也会带着童童到处去玩，每逢节假日以及寒暑假，更是开着他的那辆帕杰罗，去到很远的地方。他们越过草原、翻过雪山、跨过江河、穿过沙漠，在璀璨的星空下畅谈理想，在风雪的小屋里烤火取暖，在蔚蓝的大海中浮潜嬉戏，在广袤的草原上纵马疾驰。然而半年前，陆宇铭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开始明显衰退，王牧也就禁止了他再单独带着儿子出远门，“出远门可以，我必须陪着你”。所以，今年暑假，他们三人花了整整20天，终于去了儿子一直心心念念的香格里拉。回程时，陆宇铭突然意识到，这也许将是他最后一次带儿子出远门了。

陆宇铭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怔，伸手打开了床头灯，然后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了暗红色的落地窗帘。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整个城市还在沉睡，从他身处的38层楼往远处看，仍然是一片黝黑寂静，只有稀疏的星星和远处的路灯在告诉他，这是一座繁华的现代大都市。漆黑的落地窗玻璃上，映出了一张英俊但憔悴的脸。这张也曾经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脸，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但缺失了激情和活力，残留的只是一片沉沉暮气。冲了个冷水澡，再灌下了一大杯浓浓的咖啡后，陆宇铭总算感觉好些了，思维开始启动，大脑开始运作。厚重的黑色已缓缓褪去，远处的街道上渐渐有了早起的人影，整个城市正在慢慢苏醒。陆宇铭走到书桌旁坐下，在一堆一模一样的笔记本中，取了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笔记本里的最后一页，写着以下的内容：

2018-8-24晚 雷阵雨

今日已按昨日计划完成，除洗车一事因雨未完。明日若天气晴好，去洗车。

明日（8-25）生活计划：

6:00起床；

6:15跑步热身30分钟；

6:45训练45分钟（步伐）；

7:30早餐（冰箱里有昨天买的三明治和牛奶）、吃药；

8:00洗车（地下车库有自助洗车）；

8:30热水澡和整理；

9:00-11:00上课（有一名新的同学，第一次课）；

11:10午餐（老黄饭店）；

12:00出发去马家接孩子（带着小汽车）；

13:00-16:30汽车博物馆，已网上购票；

16:30回家让儿子洗个澡；

17:00牛肉火锅；

20:00-21:30辅导作业；

21:30睡前故事；

22:00吃药、熄灯睡觉。

他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