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斗笠（1/1）

“你晓得不，老三家生了个女娃，你晓得不？”

一个身材干瘦面容黝黑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木桌前，用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丢入口中。

“谁啊？你说许瘸子？”

瘦男人一边笑着一边端起桌上的茶缸，他干瘦的皮肤挤压在一起，示意与对面身材肥胖的男人碰杯。

“该他的，当年抢工头那事儿老子可没忘，还生个女的，最好屁都生不出来，断子绝孙！”

茶缸里盛满透明的液体，两个茶缸在空中碰撞，发出沉闷的一声“砰”。

“哎对。”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胖男人放下茶缸站起身来，抖了抖一身的横肉，走进屋里，将脚踩在蜷缩在桶里的吴佳美脸上。

“你不是跟那娘们走得挺近的吗，怎么生孩子都不通知你一声啊，嗯？”

“我们不认识，不认识...”

“真不认识？”

“不认识。”

吴佳美被踩得贴在木桶边缘直抖，巨大的压力和痛感朝她袭来，她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也漆黑一片，脑袋好像快要爆炸了。

“哼。”

胖男人松开脚，吴佳美脸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脚印和擦伤。他抓起吴佳美的头发往上拎。

“少跟那些婊子来往。”

吴佳美看着胖男人歪歪斜斜远去的背影咽了口血水。

看得并不清晰，眼前还是持续地发黑。

“狗娘养的...”

雨。

淅淅沥沥的雨。

持续不断地下着。

张雨怡躺在牛车上被拉回许家，尽管被裹得严严实实，依旧被雨淋湿了大半个身子。

接生的一个胖女人看着紧闭双眼的张雨怡，悄悄凑到她耳边。

“你算命好的，有些人被拴着铁链绑在地洞里，生孩子也就那么生了，她们只管抱走孩子，女人嘛，总会有的。”

面包总会有的。

牛奶总会有的。

人们这样相信着，双手合十放在脸前，紧闭双眼，许下最诚挚的心愿。

女人也总会有的。

许志宁得知张雨怡早产，着急忙慌地跑回家，又冲进雨里寻找牛车，他戴着斗笠站在雨中，四周雾蒙蒙一片，路边林立着两排树，他独自站在那里，焦急地等待。

每过一会，他就往前走一些，过一会又走一些。

终于，在一片烟云后他看到了黑色轮廓的牛车。

“哎！”

许志宁招着手跑到牛车前。

许母挥挥手，示意许志宁往路边靠。

“你别挡路！回去再看你的娃，下着雨呢淋不得！”

“好！好！”

许志宁边说边跟随在牛车旁，他的嘴像爆开的豆荚，怎么合也合不起来。

“看给这小子高兴的。”

胖女人也笑了。

“我看娃，还看我女人。”

许志宁边说边笑，声音都变了样，他将斗笠一把摘掉，雨将他淋了个底朝天。

雨是神的烟花，这雨是老天爷正为他庆祝呢。

许志宁寸步不离地跟在牛车后，守住这车，就守住了他的全世界。

张雨怡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入沉睡的，不能说是沉睡，应该说是昏迷，她的眼皮又重又痛，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第几次希望自己一睡不醒。

待她醒来，最先听到的便是雨声，幽暗的房间，不间断的雨声。

孩子在身边沉沉地睡着。

她看着那透着红的小身体，看着她身体的起伏，听着她微弱的呼吸，就像透过胸腔看到她小心脏的跳动。

她是激动的。

但她一点也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