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好人（1/2）

天微暗，远山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山体呈现出一片灰蓝色。

要是换做以前，张雨怡应该会很喜欢这种景色，迫不及待地将此刻囊进相片里。

山里静悄悄的，一到夜晚这个山村就被按下静音键。这里的人们，无论男人女人，一到晚上便没有舌头，只有眼睛，无论看到什么，他们也不愿多说一句，他们只是用眼睛捕捉四周的风吹草动。

“记得这里吗？”

许志宁背着张雨怡立在曾跨过的那条小河前。

“下雨后就涨水了，过不去了。”

他望着浮动的河面。

两人决定绕路走，新的路不再人迹罕至，地上分布着一些脚印。张雨怡默默地将路线记在脑子里，无论能记下多少。

“到了。”

是这，是这。

山坡，红墙，湖面。

记忆席卷而来。

张雨怡伸着头看向墙后，因为大雨和时间的冲刷，往日雪白密集的那片油菜花已经不复存在了，只留下光秃秃绿油油的油菜杆，一个一个小毛头似的扎在墙后。

“花都没了。”

“没了才好哩，没了就可以榨油了，拿了油去换钱换粮食。”

“你怎么脑子里只有钱？”

“饭都吃不饱，还看什么花？”

“走吧，我不想再看了。”

返程时，张雨怡没有再同意让许志宁背她，他烦的很，一直在张雨怡耳边说什么路滑之类的话，她心里也明白，那根本不是关心她，而是她肚子里的娃娃。

“你再说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张雨怡指着身后的湖。

许志宁不说话了。

静得只剩蝉鸣的树林里，许志宁独自走在前头，张雨怡在后头跟着。许志宁未回头，但听着身后传来的铃铛声，他稍微安了心。

过了小河，这条路就是走过的第四遍了，最多只要再走两遍，她就能记住，但是记住了又怎样，她能避开所有人来到这里吗，来到这里又怎样，谁知道翻过那堵高高的墙，后面又会是什么？

翻过那堵墙容易，但怎么翻过这惨痛的经历？

回不去了。

那堵墙立在大雨里，也立在张雨怡心里。

那天下午，6月的平常一天，张雨怡放下笔看着时钟，她看着具象化流逝的时间，直到铃声响起，她觉得她翻过了人生中最高的那堵墙。如今她摸不到笔了，也再看不到书，那一个被绑架的下午，宣告了她这十几年的人生，从此没有任何意义。

许志宁终究还是开口了，他放缓步子，有意等了等张雨怡。

“你娘是怎样的人？”

张雨怡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不是什么好人。”

“为啥？她是你娘。”

“她生我而不养我，你说，她算个好人吗？”

“那她肯定很难过。”

“你呢，你认为你娘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好人，但我总不知她在想什么。不过，娘有娘的道理。”

“对我来说，你们都不算是好人。”

这世界上好与坏的分界究竟是什么，没人能明白，也没人能理的清楚。张雨怡只知道她内心中那日益加深的恨意，和日渐晴朗的目标。

其实张雨怡根本无心回答他的那些废话问题，她不断地扫视着周围的景象，哪里开始有房屋，哪里开始有河流声，她必须看得一清二楚。

许志宁还在喃喃的自己说着，张雨怡只是“嗯嗯”地回应着，那些字从她的耳朵和脑后一一绕开。

“外面是什么样的？”

“什么？”

“外面，是什么样的？你来的地方”

“原来你还会关心这种事。”

“我不会告诉你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自己走出去，用眼睛好好的去看。”

“我有些害怕。”

“那你就继续做一个什么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无知的人吧。”

在此之前，张雨怡认为他无能软弱，如今更是，没有勇气为自己的好奇买单，她不懂，他在怕些什么，人活在世结局早已写好，多点风景又如何，不过她的人生已经没有风景了，她的人生只剩下恨。

张雨怡艰难地扭动着身体躺在木床上，她翻来覆去，怎么睡都难受，原来她的妈妈也是这样度过的吗。张雨怡做了妈妈，没有一丝幸福和快乐地做了妈妈。

她感受不到生命所带来的希望，她感受到的是罪恶和痛苦，就像自己的诞生那样，光怪陆离的生活为她痛苦的诞生美化了太多部分。张雨怡摸着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她像一只摇摇欲坠的气球一样，被吹得越来越大。

然后在某一天，气球爆炸。

“如果能重活一次，你想干什么？”

张雨怡和吴佳美躲在林子里，分一个偷来的煮鸡蛋吃。

“我啊？我想当艺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