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混着（1/1）

半夜了，都睡了，我饿了。

朦胧的月光悄悄流入狭窄的天窗，我小心翼翼地掀开凌乱的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

瞅了眼表，正值凌晨三点。

黏黏糊糊的黑暗就好像一大罐石油流入走廊，从脚底包裹全身，四周只剩换气系统的呼呼声。我就连落脚都犹犹豫豫，总算来到了放食物的地方。

扯出一袋方便面，塑料包装发出尖锐的滋滋声。

张开嘴

撕开调料包

倒入调料包

深吸一口气

倒入刚烧好的热水

流下几滴毫无意义的眼泪

摇一摇

嚼一嚼

等待废水从鼻孔排出……

“哈，哈，哈——咳咳，呸”蒸腾的白气一股脑儿地从口中钻出，料理包的碎屑游走于脑袋里的各个角落，我扶着墙勉强直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着。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我趴在窗边悄悄探出头。

室内飘出消毒水和淡淡的腐臭味。

亮眼的白光刺痛着我尚未苏醒的意识，地上摆放着各种先进的仪器，巨大的机械臂来来回回地夹取着什么，表盘上闪烁着意义不明的数字，系统运转的滴滴声有节奏地回响着。

手术台旁站着一个绿油油的身影。

干枯杂乱的白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两只绿色的小耳朵仿佛失去了活力般一动不动地耸拉着。

我注意到一旁不大的桌面上散落着好几团掉落的白发。

皱巴巴的白色外套沾着血污，半边从肩膀上脱落下来，还有半边强撑着挂在肩头，被风吹地荡来荡去。

她双手用力地撑着手术台，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绿色的眼眸失去了平日的魄力，失神地盯着手术台上被解剖地门户大开的尸体。

那干瘪的嘴唇似乎正嘟嘟囔囔地念着什么。

突然间，她猛地抬起手臂，看都不看便拿起一旁药剂盒中的一支，掏出针管，吸取，注入，一气呵成。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艰难地支起头，却还是感到一阵眩晕，摇摇晃晃地捂着脸退坐到椅子上，苍白的脸颊看不到一点血色，细弱的手臂就像两条干枯的树枝，无力地垂在身体一旁。

剧烈的咳嗽声带着鲜血，她盯着手上那一抹鲜红，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进来吧，对外界感兴趣是好事，但不要因此失去了对自我价值的认可与探讨。”

我一惊，畏畏缩缩地走进屋内。

“你咋了？”我禁不住问道。

她怔怔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对我表现关心代表你与过去有着很大的不同，可如果对象是我，那么就没什么必要。”她一把扯下我鼻孔里露出来的面条，干净利落地扔进垃圾桶。

“要不要来碗面，我嘴里还有。”

“……我没办法像你那样进食，你对于食物的理解远远不同于他人的认知”

药剂盒旁散落着许许多多的空瓶，她的眼旁是深深的黑眼圈，即使努力克制，她的呼吸还是很紊乱，意识仿佛随时都会从她身上飞走。

“你该睡觉了。”

“从社会学的角度看来，对彼此的干涉是社会形成的基础，可保持距离也被视为是对他人的尊重。”

她迟疑了一会儿，僵硬的脸庞动了动，我意识到她可能想对我笑笑，但长期面无表情地工作似乎让提起嘴角对她都变得困难。

漫长岁月的回忆磨去了她的感情，她身上有太多太多秘密，多到轮到她个人时，竟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我只好回到房间，留她一个人在手术室里面对一声不响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