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水落石出（1/1）

众人侧目之际，一个穿着立领校服的瘦削少年走出人群，来到巡警身旁。

身背“汉阳造”的巡警挠挠下巴胡茬，盯着吴底打量一番，疑虑地问道：“你...认识她？”

吴底抿嘴摇头，不紧不慢地说：“不认识。但我知道她是干嘛的。”

另一名矮个巡警不耐烦地挥手驱赶，“不认识你跟着捣什么乱啊！去去去，别挡道。”随即将吴底推开。

然而，胡茬巡警却拦下了他，对同僚说道：“听他说说也无妨。”

吴底信步走到假新娘前，对众人解释起来，“适才，她提起裙摆往外跑的时候，我发现她脚腕上刺着‘世恩难忘’四个字。听说，伍家少爷就叫‘伍世恩’。”

“寻常女子是不会刺青的，只有堂子里的姑娘才会为赎身之人忍痛刺青。所谓‘刺法机关不可当，情人一见便心降’说的就是一夜定情的痴情女。想必是伍少爷出去玩时，对这位姑娘一见倾心，给赎了出来。”

听完吴底有理有据的分析，矮个巡警不由分说地撩起假新娘裙摆查验。

果然，细嫩的脚腕上清晰刺着“世恩难忘”四字。

年迈的伍家老爷一脚将新郎踹倒。

六神无主的新郎瘫坐地上，眼神空洞，口中喃喃：“完了，完了...”

反倒假新娘不悲不惧，不屑地白了眼没出息的新郎，泄愤似的将事情原委悉数道来。

原来，假新娘本是长沙城南流水沟巷“春熙院”的一名窑姐儿，花名“翠喜”。伍少爷垂涎她的妖娆姿色，频频光顾，两人夜夜耳鬓厮磨，翻云覆雨。不久，伍少爷便为其赎身，并在湘春路给她租了间公寓。

但翠喜并不满足于当个泄欲的姘头，得知伍少爷要娶亲，且新娘还是远嫁，便想了个“偷梁换柱”的法子。

以伍家名声要挟伍少爷与她合谋杀妻，伍少爷向来胆小，担心包养窑姐儿的事情败露，只得应允。

新娘入城当晚，伍少爷来到客栈，以派婢女提前服侍为由，将乔装改扮的翠喜送到新娘房中。

今日一早，翠喜趁为新娘梳妆之际，从身后用拧成一股绳的霞帔狠狠勒住新娘的细颈，捂住微张的红唇。

在无力地蹬了几脚后，新娘终于安静下来，同时静止的，还有一双不肯闭上的凤眼，和一对没有描完的娥眉。

随后，翠喜换上凤冠霞帔，蒙上盖头，随众人入府，本以为可以就此穿金戴银，一世雍容。可万万没想到，新娘亲哥会在席间呼唤新娘的乳名“莲子”，翠喜因不知其意而无动于衷，这才露了马脚。

警局根据翠喜的指认，在新娘所住房间的床下找到了那具勒痕犹在的女尸。惨白的面容和圆睁的瞳孔，仿佛在控诉这个肮脏的世界。

做完笔录，吴底默默地走出警察局，今天的经历令人唏嘘。如果不是离家当兵，过不了几年，自己恐怕也难逃包办婚姻的宿命。

天空乌云翻涌，没有风，却刺骨的冷。

他抱紧双臂，哆哆嗦嗦的朝前走。突然，一只大手拍在肩上。扭头一看，是那位胡子拉碴的巡警。

此时，他已换了身便装，笑呵呵地说：“小兄弟，你走的可真急，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吴底跺着脚，连连摆手，“没什么。人是你们抓的，我没干啥。”

“你头脑灵活，观察入微，是块做警察的料子。怎么样，跟哥干吧！”巡警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了。我是学师范的，以后要当老师。警察每天面对的都是社会阴暗面，不适合我。”

巡警对吴底的拒绝不以为意，追问道：“你在哪儿念书？”

“省立第一师范。”

巡警立刻来了兴趣，悄声说：“前阵子，你们学校搞了个大动静，闹得满城风雨。那个《救国刍言》我看过，有个笔名叫‘冷魂’的，写得好！哎，你认识吗？”

吴底淡淡一笑，“我就是冷魂。”

巡警惊喜不已，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错！你的文章严峻峭刻，干脆犀利，加以磨练，说不定能成为子任、茅盾一样的大作者！”

“子任？！我知道他！我读过他在《政治周报》上发表的文章！”

巡警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点头说道：“这位‘子任’还是你的校友呢！他在第一师范读书、任教八年嘞！”

吴底眼若流星，忙问：“是谁？！”

“他叫，毛润之。”

听到这个名字，吴底不禁愣住。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巡警，他似乎不像看起来那么不修边幅，反倒有些莫测高深。

巡警不再多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写了行字，撕下塞进吴底手中，笑着离开了。

吴底摊开手掌，纸条上写的是一处地址，一处“工人夜校”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