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孤身闯关（1/1）

日军攻占沈阳后，通往关内的火车就中断了。整整两个月后，才迫于国际舆论压力恢复运行，并刻意将沈阳至北平的发车时间定为9点18分。

西行的火车上，百姓们个个面如枯槁，双目无光，宛如逃荒的难民。

靠窗的座位上，吴底裹着一件破洞棉袄直直的望向窗外。对面带孩子的女人瞧着这个自打上车后始终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的少年，心生怜悯，掰下一块秫米面饼子递了过去。

吴底一愣，看向女人，虚胖的圆脸上挂着一个善良的笑容，像一朵冬日里绽放的芙蓉。躺在她腿上的女童睡得正甜，两个小酒窝静美可人。

他接过掉渣的饼子，二话不说就狼吞虎咽起来，没两口便噎住了，捂着嘴咳个不停。女人轻轻拍打他的脊背，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再抬头，早已眼噙热泪。

“慢点吃，不够还有。看你呛的。”

女人的声音温柔可亲，在吴底听来却如割心挫骨。他攥起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泪，挤出一个清澈的笑。

“我娘也总这么跟我说。”

“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女人噗嗤一乐，羞笑着调侃道。

吴底笑而不语，将手中的饼子慢慢吃完。

“我妹妹跟她差不多大。”

顺着吴底的目光，女人低头看看熟睡的孩子，叹了口气。

“都是苦命丫头，这么小就东跑西颠的。她爹被鬼子的刺刀捅死了。我在乡下娘家，捡了条命。奉天没了生计，只能去北平投奔她小姨。唉？你家里人...”女人问的有些迟疑，又觉得唐突，尴尬的重新低下头去。

吴底晃着脑袋，目光变得空洞无神，低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火车咣当了一夜，在北平正阳门东站停下。

吴底挤下车，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就将他和那对母女冲散。翘脚张望，满眼都是黑压压的人，他无暇多想，向站外走去。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讲武堂宣布停办，第十一期学员提前毕业，自行编入东北军各部。

由于日军在奉天城里大肆搜检抗日武装，吴底没能跟上撤往关内的部队，只得化装成乞丐四处潜藏。两月之后，终于打听到独立第六旅已移防保定，这是龙少天担任讲武堂教官前服役的部队，于是入关投奔。

保定，涞水城，拒马河岸。

冰封的河面下，暗流涌动，壁立千仞的铁锁崖耸立对岸。顶着刺骨寒风，吴底跳下沿途搭上的马车，挪着磨出血泡、灌了铅似的脚步，向前方的兵营走去。

连日来，已有不少从东北撤下来的散兵游勇归队。但吴底没能找到龙少天，听说他留在东北，加入了辽北抗日义勇军。

他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当了逃兵。

食堂里，吴底一边啃着火烧，一边跟官兵们讲述东北军撤离后的惨状。

部队弃城而走，让奉天陷入无防御状态，城中的大多数警察都被缴了械，零星抵抗者也惨遭射杀。所有通信都被切断。航空处、兵工厂、东北军司令长官公署，甚至大帅府都被日军占领。

更令人发指的是，日军以维持治安为借口，对城中市民肆意屠杀，连妇孺也未能幸免。他们用刺刀高高挑起襁褓中的婴孩，以供取乐，对年轻妇女当街调戏，入室奸淫。见到穿军警服装的，举枪便杀。整座城市，满目疮痍，伏尸遍野。

听罢吴底的陈说，这些从白山黑水跑出来的东北兵们，无不叹愤。可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叹愤。因为直到今天，亦即九一八事变发生两个月后，蒋主席还在南京发表的演讲中强调“攘外必先安内，统一方能御辱”。

眼前这群东北兵们，纵有报国之志，也不敢抗命不遵。况且，吴底发现，大后方的安逸，让他们连仅存的一点热血都快没有了。

几天来，吴底常常和其他士兵谈起抗日话题，可却总是得到“上边都说了不抵抗，咱吃皇粮的，长官说啥就是啥，咱能有什么办法？”之类的答复。

整座兵营到处弥漫着醉生梦死、苟且偷安的气氛。

这让吴底感到压抑、不解和愤慨。他没有反唇相讥、高声责骂，而是收起行囊，默默离开。他要杀回东北，抗日除寇！

可他不会想到，那个饱经战火的家乡，他要等到十五年后才能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