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贫瘠之地的罪孽（1/2）

东澜曾是一片金黄的土地，虽然地方不大，却拥有一望无际的麦田。这儿的麦子一季一熟，籽粒饱满。东澜人自产自足，不爱跟外界打交道，过得也算丰衣足食。

就是这么个地方，在纪无烽四岁那年闹起了饥荒。

起因是一个受伤的修士逃难进了东澜，倒在一个姑娘的门前。好心的姑娘救了他，并在朝夕相处间爱上了这个修士。

姑娘并不知道，自己的一颗善心、一次心动，会给东澜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修士醒来时，发现此地灵气异常充沛，他看着门外在寒冬中依然长势喜人的麦田，意识到自己误打误撞发现了宝藏。

他花了半年的时间，与救他的那个女人虚与委蛇，终于确定，地下确实有一处灵脉。

最重要的是，东澜人皆为凡人。

他几近狂喜地向宗门通报了这个消息。两天后，十几艘飞舟满载着修士，浩浩荡荡地到达东澜上空。

他们不顾东澜人的阻挠，强硬地将部分麦田掀开。麦田下的灵气蜂拥而出，蓬勃的生机让每一个修士毛孔大张。

他们在东澜上方放置了一个足以容纳百人的传送阵法，将东澜的灵脉，一点点运回自家宗门。

修士们夜以继日地开采灵脉，而那个女人的肚子，却一天一天大了起来。

这是那个修士的骨肉。

东澜人将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当成了救世主，期望他的降临能够让那个修士放过东澜。

只有一个姓纪的男人劝她，逃吧，离开东澜。

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又能逃到哪去？更何况，她对那个修士始终残存着几分可笑的期望。

她把孩子生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找到修士。

那个修士却不认他们母子俩。

凡人寿数至多百年，与修士相差甚远，不少修士因为爱人的离去，怅然若失肝肠寸断，最后生了心魔。

所以众仙门的宗规中皆有一条：与凡人相恋生子，为大忌。

这个孩子，是他违反宗门条例的罪证。虽然他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宗门发展，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大好前途留下污点。

可这个姑娘毕竟救了他，他对这个孩子不免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于是他半真半假地跟姑娘说了自己的苦衷，并自以为大度地对她说：“你带他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姑娘步履蹒跚地走回家，一进房间便忍不住干呕起来。

比纯粹的恶更令人作呕的，是伪善。

两年过去了，这片土地满目疮痍。溃烂、流脓，久久未愈的伤口上又添了新伤。

死气沉沉的人们，压抑着心底的疯狂。当初那个襁褓中的孩子也学会了看人脸色。

他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喜欢他阿娘，更不喜欢自己。

他曾问过阿娘：“为什么那些人讨厌我们？”

阿娘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娘以前做错了些事，所以他们很生气。是娘的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怀疑自己，知道吗？”

他点了点头，问：“那阿爹呢？阿爹也讨厌我们么？”

阿娘怔了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你阿爹是个好人，他不讨厌我们。”

后来他才知道，阿爹不讨厌他们，却也不爱他们，他只是可怜他们。

那时，随着灵脉的流失，麦田里的麦子死了大半，东澜人一边靠着以前存储的食物缩衣节食地苟活，一边祈求上苍保佑麦田起死回生。

第三年，灵脉终于被洗劫一空。

看着眼前潦倒的麦田和萎靡的东澜人，那些所谓的名门修士似是于心不忍，用传送阵运了好些食物过来，打着济贫的名义来堵住当地人的嘴。

第四年，这片土地彻底死了。

当年那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成了下一片麦田。

为人母并没有摧残她的美丽，反而给她镀上了一层岁月的温柔。多年来，心里的痛苦和折磨，又让她周身带了几分脆弱。

贫瘠下的美丽，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女人恨她，用最为恶毒的诅咒辱骂她。男人也恨她，但更想用别的方式侮辱她。

起初，纪姓男子的存在还能保护她，可好景不长。

某天夜里，好几个男人联手，让他变成了这片土地的养分。

他们闯进屋里，将所有的怨恨、多年的不甘，以及内心深处未曾展露过的残忍和暴虐，通通发泄在那个女人身上。

整整一夜。

等他们走了，男孩小心翼翼地从床下爬出来，唤她：“阿娘。”

残破不堪的女人轻轻转动一下眼珠子，勉强地勾了勾嘴角，却牵扯到嘴角的伤口，小声“嘶”了一声。

男孩慌乱地抬起手，却不知道能把手放在哪儿，只好在女人面前晃了晃，说：“阿娘别动，会疼。”

女人笑了一下。

她的脸很肿，肿得发紫，这个笑容很难看，但她看着男孩的眼神却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