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宜千秋起红月（一）（1/2）

春日里，鸡鸣的晚些。

竹叶庄厨子犹然裹在被子里，呼呼酣眠。

“清微玄都的老道长们说，晨无灶火，勾连胆石。这破地方怎么回事，请本姑娘来医病，没得衣裳换洗也就罢了，怎么连顿热乎饭也吃不上。”

尝了几口干粮，戚灵套上多日没换洗的衣裳，提鼻子嗅了嗅，叹出口气，随即拉开门栓，走到院子中，深吸了一阵新鲜空气。

玉堂城中，流传有一种呼吸吐纳之法，需以脚踵徐徐引气，名为“遵生之术”，乃是清微玄都某位真人所授，寻常凡夫勤加修持，虽不能像玄都真人那样御剑攀云，但也可禳灾去病，定心明志。

戚灵未及笄时，便被出身玄门的修士阿爷言传身教，对其中门道，早已相当熟稔。

“戚姑娘！”

一个弱如秋药的少女脚步不停，踉跄跌进小院，冷不丁打断戚灵吐息。

少女名叫芳儿，扶腰喘气，请戚灵移步后花苑，看举止像是又闹出了什么大动静，但随她到花苑隔竹林一望，戚灵随即了然，依然是昨晚撞见的烂摊子。

日前竹叶庄派人赴玉堂，请修士阿爷出诊行医。

偏巧阿爷寄身云水，多日未归，初学乍练的戚灵居然被连哭带闹拜请过府。

哪料庄主老爷花甲年岁，见戚灵是个姑娘，指着一众婆子丫鬟开始数落办事不力！

最后不忘摔了接风酒坛，撂下句，“女子先天不足，难以证道，岂能救人”。

女子先天不足，难以证道！

在老头嘴里，是玉堂地界最市侩的口气。

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心向道山的戚灵自幼时起便尝过了。

那时她还会跑回院子，想对爹娘诉苦。

可爹娘呢？这就又触到了孩子心窝。

阿爷问起，被欺负了？戚灵便将小脸低下，埋头扒饭。

今日的竹叶庄主，却跟昨晚判若两人。

他擦拭眼角，朝着戚灵连声道：“月前托管家到玉堂城买个妾，结果买回个病秧子，在房中豢养一晚就咽气了，若早些请来戚姑娘坐镇，施展那清微房中秘法，定不至于叫我遭此惨事。”

戚灵可不晓得，“在房中豢养一晚”所谓何事，只是听着老头神经兮兮的呜咽声就犯头晕。

戚灵催促：“曾听我阿爷说，人身体内有股清气，善自呵护，莫说消灾解厄，将来若是想御剑飞行，也是极为可能。庄主，还是尽快带我去瞧一眼病人，已经拖了一晚，切莫拖延了！”

庄主的老来糊涂，一时毕露无疑。

“我这徐四兄弟就关在后院！不过瞧这前院，越来越没有规矩，哪一个都是想着吃饭砸锅，从来不顾脸面。吃酒，就晓得吃酒，吃酒误事且不说，还摔了酒坛，人家戚姑娘呢，试问怎肯受这份气！哎？我的玉堂仙春呢，刚喝了两口，杯子呢？”

拿晨酒来解宿醉。

戚灵扶额叹息，算是弄清了状况，“不计较，我从不计较这种事，这样活得自在。”

老庄主颤声道：“姑娘有这份大胸襟，想必能容得下我们家的丑事。”

“丑事？”

老庄主使劲嗯了一声：“这病人，乃是我一结拜兄弟，早年在北边打仗，受了伤，从死人堆里爬回了柔利城。又被我派人用车马接到南境，这里毕竟气候暖和些，适合调养身子。哪知道，这兄弟伤势十分奇特，浑身上下找不出刀口，却时常夜间狂叫惊悸，老朽估摸八成是内伤，这才将他安顿在后院。”

说是后院，竟是柴房。

屋里地上撒落着面粉和几张草纸，柴堆缝隙的蛛网里，夹着两件女人的红肚兜，及男人赃脚袜，透出一股子霉味儿。

戚灵收回视线，天知道这里究竟是干嘛用的。

老庄主拱手一拜，率众人退出十步之遥，“病人，徐四兄弟就在柴堆后头。”

房门半掩，瞬间令戚灵心思急转。

莫非有诈？这哪里是适宜病人居住之地？

可瞧着婆子丫鬟们的模样，并非怀有恶意，戚灵朝前迈出几步，顿时想起了阿爷时常念叨的话：

清微玄都，有三十六道符咒，我在你身上藏有一符，名曰“火雷噬嗑”，落入危难之际，摩挲风府，自觉灵光照耀，牵动符藏。

只须揉几下脑枕处的风府穴，便能引动符咒护身！

因此戚灵倒也不怎么畏惧，只是那股鱼肆般的怪味令她难以接受。绕过柴堆，戚灵顿感进退两难，一个衣衫陈旧的魁梧男人躺卧稻草上，紧闭双目，一声不吭。

戚灵轻轻施礼，愣问：“请问，是你有病嘛？”

男人闻言也是一愣，睁开双目，端详着戚灵，“送饭的又换人了？”

戚灵默然摇头，叹了口气：“老庄主请我来的，要为你治一治夜不能寐的惊悸之症。哎，这里如此简陋，寻常人住着，谁能安稳呢？”

男人旋即闭上双目，漫不经心回应：“老徐认为，女娃娃就该老实待在闺中，做些喜欢的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