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离乡（1/1）

她久久地望着那棵树，那棵枝繁叶茂的，苍翠的树。风吹过来，树上的叶子就像铃铛一样响起来，摇摇晃晃。

彼时她拉着我的手抬头问我，三月哥哥，我们还回来吗？

我不知道，十三月。

但是十三月，这次是过去彻底在和你告别了。

——陆风眠日记《十三月》

这个隐藏在密密层层植被中的小山村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像一处世外桃源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中，政府相关人员都感叹着它的美丽，于是一纸通知被批下来，村庄被划定成旅游规划区的消息就传给了每户人家。

在扶贫政策的帮助下，拆迁后的居民们都早早做好了进城的准备，拆迁款拿到手里，宋迟家房屋的那份就给了她现在的监护人——陆风眠的父母。

他们终究是要离开这里。

陆风眠和宋迟跟着父母坐上车，窗外熟悉的景色从车窗外面迅速划过去，像重复数年来在这里的生活。

那条河是夏日里男孩们最爱去的去处，陆风眠也跟着他们摸泥鳅，架起小火堆烤着吃，年轻的男孩们总爱打闹比试，小河旁边的巨石是起点，那棵大树就是终点，宋迟就坐在那棵大树下捧着书静静地看，听到那头发令才抬起头来。

陆风眠就从石头那边跑过来奔向她，第一个到达树旁，将她的头发揉得炸开。

宋迟愣愣地看，等到那棵歪脖子老树在她的视野里消失不见，才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陆风眠，挪到他身边去，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三月哥哥。”她问，“我们还回来吗？”

陆风眠仅仅比她大上一岁，在她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百事通，三月哥哥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甜甜的红果儿，知道怎样摸泥鳅最快最准，怎样烤泥鳅最香甜，他像一个小小的偶像，总在她眼里发光。

可这次陆风眠没有回答，他看着面前眼睛亮闪闪的小姑娘，嘴唇嗫嚅了一下，哑着嗓子开口。

他也不过是个七岁孩童，哪里知道背井离乡的含义，但看着不认识的车辆和偌大的钢铁怪兽们，他懵懵懂懂地觉得有什么在和他慢慢地抽离开来。

他眼睛酸涩，声音都带了哭腔，实际上他已经很少落泪，以为自己早早成为了一个可靠的男子汉。

可他抽噎着，宋迟看见陆风眠的眼睛蒙上淡淡的一层雾，倔强地咬着唇，又缓缓松开。

“我不知道。”陆风眠颤抖着回答她，面前的小姑娘似乎什么也不明白，不谙世事的澄澈双眸眨也不眨，但她又似乎什么都知晓，懂事得不哭不闹。

“我不知道，十三月，我真的不知道。”

宋迟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地伸出手来，将面前半大的男孩轻轻搂住，就像无数次陆风眠安慰她一样，她做得生疏又熟练。

“三月哥哥不哭。”她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学着陆风眠的样子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节奏平稳，动作温柔。

“还有我在呢，有十三月在，有妈妈，有爸爸。”她甜甜地告诉他，松开环抱着陆风眠的手，宋迟将他的眼泪轻轻拭去了。

她把手放在胸口捏成拳头，又高高举起双手，五指张开比作翅膀，做了一个飞翔的动作。

“三月哥哥。”她笑着说，“难过都飞走了，哥哥不哭了。”

陆风眠蓦地笑出声来。

是啊，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十三月，怕什么呢？

他点点头，于是此刻，三月再次拥抱了十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