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1/2）

我是在雀鸟的欢闹声中苏醒过来的，天光已然大亮，光从窗帘未闭合的缝隙钻进来，顺着被褥爬到他的身上去摇摇晃晃。

是难得的娴静时光。

身边的人仰躺着一动不动，还沉在甜梦里尚未苏醒，于是我光明正大地偷闲，看着被子上晃悠的光斑发呆，时不时有鸟雀掠过，带来一小片一闪而过的阴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醒过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在唤我回神。

我转头去看他，他咳得脸微微发红。他把脸微微侧过来，阳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却带着些许茫然。

我看着他，轻声问。

“我是谁？”

他怔了须臾才开口，声音像是指甲在干枯的树皮上刮擦，带着丝丝杂音。

“你…长的真好看。”他答非所问，又轻轻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嘶哑难听，继而是一顿呛咳，听得人心里发疼。

我耐心地等待着，又过了一阵，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他试探着再次开口。

“你长的真像我媳妇儿。”他缓慢地告诉我，一句一顿，无比认真。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挡眼睛，我就抬手把斑驳的白发往旁边拨弄一下，看着他的眼睛，同样认真地告诉他。

“记住了，我就是你媳妇儿，我叫宋迟，你叫陆风眠。”

他仿佛难以置信一般，光斑在他的眼睛里跳动了半晌，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他眯着眼睛朝我笑，用那裂帛一样的嗓音轻轻地唤，像这名讳带着甜味，需要细细地咀嚼。

“宋……迟。”他重复着，“宋…迟。”

他仿佛将这名字吞吃入腹，刻画入骨一般认真，但我知道明天早上他仍然会忘记，因为同样的事情我已经做了一年有余，每一个清晨在他的疑惑中告诉他，你好，我就是你的媳妇儿。

或许现在已经该叫老伴。

我替他剪头发，手有些颤抖，就又一不小心剪缺了一块，花白的发丝捏在手里，有些心虚。

换作以前，他一定会嘲讽我的技术，与我一般大的少年对着镜子翻来覆去地看那一块秃斑，尝试着用周围的头发来掩盖住它。

然后他愤愤地转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好气又好笑地骂我，末了还不忘自夸一句。

“宋迟你是不是蠢，也只有我的颜值能拯救你这破手艺了。”

想到这里就无端发笑，但镜子里的他呆滞着，并没有责备半句，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像个木偶由着我折腾，眼神又暗淡下来，像装着一片沉静的死水泛不起波澜。

我悄悄把他零碎的白发撇过来一些，盖住了那片秃斑。

他或许是没有发现，我想着，不然他不会不批评我的。

这是个狂风呼啸的夜晚，隐隐有山雨欲来的气势，雷声都在远处轰鸣，可雨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我帮他掖好被角，他已经睡熟，呼吸像一台破旧的留声机，带着呲呲啦啦的杂音。

又过了一天，我静默地数着日子，数着数着却又犯了迷糊，脑子昏昏沉沉地数不清楚，就也跟着睡了过去。

这是个昏暗的清晨，我悠悠转醒，却看见他已经醒了，目光是难得的清明，温柔而清澈。

我等待着他问出那个日日如一的问题，可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呆呆地看着我。天空是阴暗的，在他的眼里投下深深的一片黑。

我没由来的有些心慌，话没过脑子就迸出了口。

“我是谁？”

他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像在思考些什么，过了许久，我却连一声回应也没有等到。

我慌了，可苍老的身躯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只能哑着嗓子重复给他，连呼吸也顾不上。

“陆风眠，你是陆风眠，我是宋迟，是你的媳妇儿，知道了吗，我是宋迟。”

他没有给我任何回音，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嘴唇嗫嚅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我又在清晨的鸟鸣中悠悠转醒，昨天是浑浑噩噩的，早上他不同寻常的反应让我心悸了一整天。

或许他只是气我把他的头发剪缺了一块，他发现了却没告诉我，于是用这种方式吓吓我，警告我下一次不许再那样不小心了。

我这么想着，可时间一点点溜过去，他却一直背对着我睡得很熟，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这可不行，这么睡下去或许会错过午饭，你以前总说我做饭难吃，这么多年有了不小的长进，总算是你夸过的味道了。

我于是伸手去拍他，指尖却触碰到一片冰凉。

春光正好，暖阳柔和地洒在他的背上，像镀了一层金。微风不骄不躁，树影子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晃。

我错了，我不该把你的头发剪坏的，你别生气了，理理我，好吗？

他睡颜恬静，我眼眶酸涩发涨，干涸的眼里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是在他的抽屉里找到这个本子的，封皮有些老旧，还落了薄薄的一层灰，仿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