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腐臭的我（1/1）

「“我”作为人生存于世的时间并没有很久。我也变得很丑陋，但是没有关系。」

我已经观察了很久。maria已经躲在那个角落里很久很久了，也不见她的家人再来劝她。不吃不喝、也不听人说话，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周。也许会有医生来检查。但是到底是怎样了呢？她不过是在那时跟我们一起去了那户人家，拿回了那个皮球。没有什么好不高兴的，而且她看起来与其说是不高兴，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我故意站到她跟前。她果然也不愿再看着我……

maria，是什么遮蔽了你的双眼？是什么勾走了你的魂魄？

是那个皮球吗？可是它真的不过是个皮球罢了。

我知道的。看着maria的眼神，我明白她如今已经再也无法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maria的，晶莹剔透的眼睛，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触碰它一次——在它完全成为死物之前，哪怕是以这样的形式。事实上是这个将要成为死人的八岁的女孩，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姐姐。她不爱说话，眼睛相当大，被我们欺负了也不会反抗……

也许在这一次，我会因为这些理由温柔些。

我弯下身子，尽量把动作放地轻柔又温顺，生怕惊动她的灵魂般，然后把我的鼻梁碰上她的鼻梁，但是腰还是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不太愿意碰到她怀里那个皮球。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我未经修剪的指甲无意中在她无瑕的眼球上留下一道划痕，于是我和她的目光在几星期后再次对上。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惨叫的，是那一刻起，还是说其实早在那的几分钟前？一切都变得不够重要。因为我见到了她，或者说是见到它。在maria的眼瞳中寄生着一个事物，我无法描摹“它”的形状，但是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因此深陷进去。

……

上一次对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一个月前。那个时候我只是变瘦了，家人们还对我抱有希望，可是在月中的时候，我感觉到他们的眼神变了。所有人不愿意让我看到镜子，无论我如何去恳求，甚至去发疯……直到有一天，我趁他们出门爬下床，奄奄一息地拉开衣柜，我知道那里有一面镜子，然后终于见到了我当时的模样。

我想，家里一定是太需要这个男孩了。如果是我，就绝不会只是逃避着他。

那个时候，我又想要尖叫了——如果那时我能够闻到味道的话，一定还会止不住地呕吐。镜中有一张血肉模糊的、只有两只眼球和裸露在外的口腔能作为特征的脸，勉强撑住头骨的脖子以下的身体没有衣物遮蔽的地方长满脓包。如果那时能扒开我的肌肤察看我的内脏，那里一定有不少蛆在扭曲翻滚…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跑出家门的。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也许只是我已经疯了、什么都无法理解了，最后，我停留在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地方，我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要停留在那里，只知道，在属于ortolan这个男孩的生命的最后，我再度见到了那个让maria和ortolan以及其他的一切都毁掉的家伙。

……

……

在那个时刻，我第一次见到了先生脸上出现微笑以外的神情。他不是像ortolan的家人一样畏畏缩缩而带着恐惧的，他像是发现自己精心照料的花朵中的毛毛虫一般，起初是怀疑而有点疑惑的，但是继而却流露出同情的目光。就像曾经见过我这样的病人、深知他们的痛苦一般，他蹲下来，这样以他的身高能勉强直视我的眼睛，然后向我伸出手。我几乎是急不可待地，因此手上的脓血不可避免地弄脏了他的白色的手套。然而他似乎没有介意。为了掩人耳目，他短暂思考后把自己的帽子戴在我的头上，又脱下外套，裹住我的惨不忍睹的身体，然后把我抱回自己的庄园，就像我小时候母亲抱起ortolan那样。不知为何我没有感觉到疼痛，也许是因为先生的动作相当温柔，也可能是因为那时我的痛觉神经已经坏死了。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ortolan本来的家庭，并且长久地居住在先生种满白色玫瑰的宅邸。我几乎不能听到有来自他们的消息，因为先生对他们的生活不大感兴趣。后来，我慢慢接受了新的名字和新的生活，因为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意识到了什么才是我生命中比任何其他事情都重要的。无论先生过去做过什么事，遇见过什么人，先生以后要怎么做，我都不会介意。先生赋予我了新的名字和生命，我会用我的一生来报答先生对我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