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长足的沉默（1/1）

「一个新的事物诞生了，代价是其他很多事物的衰亡。」

有天赋的人痛恨极其有天赋的人，比起在地面上的人，只能走到半山腰的总会对山顶上的人怨念更深。对他而言我是个半山腰也没到的人，如果他的永生是一瓶水，那我的苟活不过是其中的一小滴。我的生命力和身体会由于各种外力轻易地被凐灭，如山川被风沙侵蚀逐渐削弱，因为死血淤结，因为残肢腐烂，因为支配者的任意驱赶……我是如此地脆弱，常年的折磨损毁了我本不够坚定的精神力量，一缕清风就能把我吹散，我是孤单的，无依无助又不被宠爱的。永生的力量很庞大，但是尽数被菲尼克斯夺走。其他人只能可望而不可及，嫉妒得扭曲变形然而也无可奈何，连他的一根手指也摸不到。可是摸到又怎样？下位者永远只能服从上位者，谈何篡夺他的力量。如果我的本意是征服他也就算了，或许那样还可能有一丝转机——可惜我不懂得反抗，不明白灵魂都被打碎是何等的疼痛，不清楚失去一切的代价。

我知道这一切和谐不过是假象，但我真的没想到它们只能持续如此短暂的时间。在我们家附近的人越来越少出门，路上的行人咳嗽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费劲，古怪的病菌弥漫在人类社会的每个角落。遇见无法与之对抗的敌人就如同缓慢地等待死亡。纵使如此，这个世界对菲尼克斯来说应该是越来越如鱼得水。流水线上工人的减少让他竞争的压力减少了太多，能够轻松负担相当多工作让他的身价在特殊时期倍增。然而我是头疼的。病人源源不断，无论正规医院还是不正规诊所的资源都严重短缺，尽管之前我们有存储相当多绷带、酒精和福尔马林以及专门的尸臭除味剂，但是不知道恢复会是什么时候，这个事实令我焦虑不已。不过另外出现一件令人怀疑的事。先前我只能在菲尼克斯身上闻到的让人难受的腐烂植物般的气味现在在大街上也闻得到了，而菲尼克斯自己现在身上的味道变得更浓郁了，它泛出了一股异香，然而也是让我感到难受的，似乎闻到它是我就会被暂时地麻痹我的神经且无法动弹。不过我也并没有对菲尼克斯明说这件事，如今我已经完全无法与他抗衡。也许是一种侥幸，他对我似乎没有反抗之意，如今正沉浸在正常的、像一个普通的市民一般正常地参与工作和生活，他的同事都认为他从不进食是家中贫穷的缘故。自从来到地面上以后，我就感到身体与过去的十几年都不同，它仍然是被刺穿也只是有异物感的麻木，神经却学会了疲惫，在菲尼克斯依然是日夜清醒之时。

我从未认为自己对菲尼克斯说的话有任何值得信任的地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尽力地表现自己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伙伴。我不明白菲尼克斯如今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性格该表现出来的，当我躺在那被我当作床用的简易手术台上看着他的时候，他也会看着我，绿色的眼珠安静地没有转动。他似乎又不像是个正在成长中的孩子，他更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甚至是未出生的胎儿，一张怎么书写也无法在它上面显形的永恒的白纸。他没有自我意识，但又像人一样记得一天之内应当记住的一切。我向他伸出手，然后他握住，这是他从我这个不生不死的人身上学会的人类惯用的技巧。我知道，但是我爱上了一个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