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王寡妇死（1/2）

年三十我在家里吃了一顿团圆饭，这次是记忆里仅有的一次融洽的，平时都是我爹喝点马尿就开始耍酒疯，也不管过年不过年动不动就骂我，我要顶嘴他还会上手，用我们现在话来说酒品不好，今年我学乖了，你说啥我就陪着笑应着，态度良好且不还嘴，既然打不过就加入呗，我也不是贱种就非要挨骂挨打。

赶在春晚开始前我装了些饺子给王寡妇和疯婆子送了过去，这次看到王寡妇抬头纹已经快开了，我认为就这几天的事，初五左右就差不多了，我还是试探着跟王寡妇说了房子的事，可效果也不好，想着不行就等她回光返照意识清醒再说吧。

接下来几天我每天都很多次的去王寡妇家，我知道回光返照只有一会，错过就没了，用医学解释就是人死前大脑会对身体发出指令，让肾上腺素一时间全部提供给大脑，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大脑会出现无比清醒的情况，这时候有啥事就交代啥事就行了，这就医学方面解释的回光返照，当然我肯定说的不严谨，但意思是这样。

直到周四晚上我在王寡妇家地上和大龙聊着闲天，王寡妇对我说道，我想吃点面条了，手擀面。

我看着王寡妇眼神无比清澈，行为举止也变得正常，我知道这是到时候了，我说道，手擀面肯定来不及了，我家里有啥都给你拿过来，你每样吃点吧。

说完我让大龙赶紧去我家，有什么吃的就拿什么吃的，每样都拿一点，大龙走后我又给村长打了电话说了下王寡妇这的情况。

挂了电话我让疯婆子去烧两壶热水，我对炕上的王寡妇说道，寿衣我提前给你准备好了，一会你吃点东西我给你洗洗身子换上衣服，你也没啥可害怕的，有啥遗憾现在说也来不及了，赶在咽气之前我尽量让你干干净净的照个镜子，体体面面的走。

王寡妇没说话而是穿鞋在屋里院外走了一圈，边走边说道，这日子咋让我过成这样啊。

王寡妇回到炕上大龙也把吃的拿了过来，十几个袋子一股脑的扔到了炕上，紧接着村长带着村支书也进了门。

我对王寡妇说道，吃点东西吧，走了走了别挨饿。

王寡妇看了看从袋子里拿出一块糖放进了嘴里，闭上眼睛细细的含着，好像真的很甜，可他吃的是一块梅子糖啊，是酸的。

我前面一直想着王寡妇的房子，可这时我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如果人的苦分等级的话，王寡妇应该是最高等级了，我想用再多的词都无法形容王寡妇的苦，可能只有孤独能够概括她的一生，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孤独。

水烧好后我和疯婆子一起为王寡妇洗了身子又穿了寿衣，我为她梳了头发，镜子前王寡妇经过一番收拾以后还挺美的，有一种古韵美。

王寡妇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笑的面如桃花，好像她不是在迎接死亡，而是在等待前来接亲的新郎。

她就是对着镜子断气的，死的很安详，她闭着眼睛好像回味着口中梅子糖的甜，也像是对人间最后微笑的告别，她的眼角有泪滴落，我想她一定恐惧过死亡，可她心里也清楚，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我想她也曾有多个瞬间意识清醒过，可回想起别人对她的，取笑、讥讽、同情、可怜、调侃、嘲弄甚至辱骂时，她又变回了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

我想她也一定在某个清醒的瞬间深思过自己的一生，为何我无亲无朋无儿无女，为何我浑浑噩噩走到今天，为何，还有好多个为何，可清醒的意识保持不了我想更多的问题。

我和大龙将王寡妇抬到炕上，我拿出了几块梅子糖装进了寿衣的口袋里又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

当时天黑火葬场也不开炉了，王寡妇只能在家里停尸一天，也没有仪式，王寡妇炕上躺着，我们用砖头垫着坐下聊天，期间我和村长提了一下王寡妇房子的事，村长说不知道王寡妇有没有亲人，就说这房子让疯婆子先住着，如果有亲人过来以后再说。

第二天清早火葬场来车拉尸体，王寡妇棺材出门时天空飘着雪花，我冲着漫天大雪喊道，一生人世过，死后皆尘埃，白雪送俗客，愿可登仙台，残魂归地府，白骨土中埋，此别再难见，一念一伤怀。

王家仙堂弟马王扶摇请诸位为亡魂接引，送灵。

王寡妇的骨灰就洒在了那颗李子树下，我想我埋的浅一点，等雨水打湿了土地时，等春风在这里吹过时会带走她的骨灰，她随着春风去见花盛开，雁归来，去见山高，去见水长，去远方，去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去听雨打荷花，去看蜻蜓点水，去一个有人理解你的地方，理解你的孤独，理解你的无助，理解你所有疯癫时对清醒的渴望。

可你会去哪里啊？你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人情世故，你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是非黑白，你已经习惯了等在这里，等一个你想见却没见到的人，别跟都管你叫寡妇，可你并未亡夫。

你对镜子笑时我看到了你的笑容，正如我见证了你的死去，正如那漫天飞雪见证了你的悲伤，正如你选择在天黑时离开，正如这黑夜见证了你的停留，正如这李子树......见证了你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