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告别的年代（1/4）

“哼！又不说话。我的话让你不高兴了。我说出了你们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事实，它让你们受不了。我记得，我还说过你和他们，和那些城里人不一样，哼，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自欺欺人。其实，我一直怀疑，你和别的城市人的不同之处是，你比他们更狡诈，更阴险，更会博得我们的信任和好感，别人把傲慢、鄙夷挂在脸上，你呢，要聪明得多，把它们变成无止境的谦卑和温顺……怎么样，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

“你怎么老是一声不吭啊？为什么不反驳？别那么有涵养，别一个劲克制自己，想发火就发吧，你可以摔碎杯子，或者把酒泼在我脸上，或者掀翻桌子，扬场而去，没关系，想干就干吧，再憋下去对你的健康不利。”

“…………”

“你总得说点什么吧？说说看，什么是农民的阶级局限性？这话题不是很难吧？你可以权当回答一道政治论说题，随便说点，和我交往了这么长时间，还和民工们一块干过活，你不是空谈，其实，只要看看我就知道个大概了，愚昧落后，爱抱怨，其它还有，多得是，说说看，别老崩着脸，一声不吭，那样不好！”

“…………”

“他妈的！不说，好吧，让我来告诉你，告诉你这个最最傲慢的城里人（我他妈比阿Q还自轻自贱），我告诉你什么是农民的阶级局限性：首先，我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非常特殊，不过由于这个群体过于庞大，也就不显得怎么特殊了。我们由于眼界狭窄，阅历浅薄，生活闭塞而在社会上，在历史中受尽蒙骗，愚弄，两千多年的历史中，有多少次农民起义呀，多得都让人绝望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不过，李自成稍有不同，有了点进展，他的那点成功我觉得根本不是由于农民这个阶级取得了进步，不是，而是由于那时候的城里人都像你一样阴险，狡诈，他们自己玩够了，想换换口味，也让我们参与参与，但时间不能太长，他们可不能当奴隶，何况给什么样的人当奴隶啊！所以我知道，在所有的农民起义中，李自成是最大的失败者，也最愚不可及，竟然想夺取一个他不配夺取的政权。他不知道，从这里，诞生不出一个国家政权，因为这个群体永远不会成为统治者。说到底，低劣的生活条件，摧残思维的繁重的体力劳动，还有十分有限的文化教育，知识水平低下，等等，这一切能造就出一个什么样的人类群体呢？他们在世界上没有希望，他们耕种的土地永远不会真正属于他们，他们的命运被牢牢掌握在一个不容他们进入的世界中。他们的存在，正像大地的存在。”

这番话让他激动，也让他疲惫不堪，他往后一靠，头微微低着，又像第一次那样以冷静戒备的眼光细细观察我。我不想看他，他的话，还有酒都使我感到悲伤。默默休息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

“我真蠢！为什么说这些，还是跟你，我是多么无耻，下流，竟然在你这么一个城里人面前大发牢骚，我早该料到，你连嘲笑我一下都不肯的。哪怕做做样子……你是打算沉默到底呀？我他妈蠢透了！你应该嘲笑我，听见了吗！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应该提防着点儿那些不言不语的人，他们最可怕，我一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现在看来，我是应该当回事的，我自以为了解你，可谁知道是哪个你呢？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你，有多少个？能不能告诉我，啊？”他相当做作地放声大笑。

我抬起头，说“你喝多了，我看，该回去了……”

“回去，刚喝个头儿就回去，开玩笑哪！喝多了又怎么样？俗话说，酒后吐真言，你真的不想听听？我这人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可不像你。说实话，我虽不怎么沾酒，可我天生有酒量，别人喝得越多越醉得厉害，我不是，我喝到一定程度会醉，而一旦超过了这个界限，就不再醉了，相反，倒越喝越清醒，思路异常清晰，看东西更加入木三分，批评起来也更能一针见血，等我喝到那个界限，就不用担心醉了，来，让我们为友谊干一杯吧！”

我没动劲，他拿起自己的杯子过来碰了一下。

“你再坚持坚持，不好意思，由于毕业，搞得你也这么不高兴，我看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既然我们让你这么讨厌，那就换个话题，你觉得谈什么好呢？要不，我们也谈谈人生，理想，谈谈爱情？你说话，否则我都要被你逼疯了！你是不是觉得，觉得我们毕业生像一群张牙舞爪的疯子？”

“没有，你们很正常。”我勉强答道，后半句纯粹是为了凑字。

“一伙儿正常的疯子，对吗？最好别当旁观者，明年，你也会毕业，以后也会有自己的麻烦，如今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麻烦，你会有的，怎么样，为了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麻烦干一杯吧，为了一切的麻烦，祝愿任何一个小麻烦都让我们束手无策！”

这一次我和他干了一整杯，他看上去十分快活。

“啊，你终于肯赏脸了。要知道，你那杯酒已经被我施了魔法，你就等着预言实现吧！到时候别像个孩子一样惊慌失措就行了，你的上帝会保佑你。”说罢，他狂笑不止，引得不少人回头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