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许笑（1/1）

他在人群中想到了以前过年的时候来北庄村过元宵节的情形，家家户户门口都垒着炉火，外面有泥巴抹着，里面烧着炭块，不论你走到哪个街道哪户人家，都可以驻足烤烤手、暖暖身子，每家每户的门前还有木架子搭起来的木楼，木楼上架着松枝，木楼的最前沿挂着五色彩纸制作的“祝吊”，“祝吊”上面写着“四季如春”、“财源广进”等吉祥的词语，松枝越多昭示着越是大吉祥，炉火越旺象征着日子越红火。北庄村最热闹的还有乐队和秧歌队，一边吹吹打打一边跳，走街串巷，最后集中到村子里的大戏台前面，舞龙、秧歌、踩高跷，一个男人穿红挂绿脸上抹着腮红和一位脸上抹着锅底黑的人疯狂地扭着屁股，一边扭着一边大声地说着俏皮话。

“谁呀？敲我家的门？不知道俺的汉不在家吗？”

“俺就是你汉！你不给开门，难道被窝里有野汉？”

“放你娘的狗臭屁，俺有汉，谁还稀罕野汉？”

“那你怎么不敢开门？”

“你真是俺汉？”

“我不是你汉，我难道是狗鸡巴俩蛋？”

……

想到这些，王惜胜就不由自主地乐出了声。这可是北庄村全村悲痛的送葬仪式，他还是死者的长女之子，代表的是大哥王惜明来的，所以他紧挨着舅舅姨表哥的队伍后面走着，他这一笑能不被大家发现吗？总管正好就在他的不远处，一看这个外孙难道是个傻子？他哥哥神经病了，难道这个老二也不正常了吗？总管直接从人群里插进来，朝着王惜胜就是一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王惜胜才从自己的回忆中跳出来，知道自己现在是戴孝之人，都鼻涕眼泪地伤心，就是没有鼻涕眼泪也都还做做样子，何况他呢？于是，他就想着姥姥朱红柳生前的样子，想想那些温暖的场景，逐渐也进入了“标准孝子”的角色。

总管严格按照拟定的流程一步一步地进行着，孝子们跟着棺材一直走了一个半小时才走到坟地，吴天地在坟地里主持着，两个棺材并排摆好之后，他用刮胡子的吉列刀片夹在手指中间，朝着那只大公鸡的脖子上划了一下，鸡血喷洒在棺材及葬坑周围，直到这只公鸡不动了，他就把鸡扔到葬坑里，开口说道：“夫妻合葬，天地为证！驱邪已毕，共升天堂！”话语结束，葬坑上面姚彩凤兄妹们拿着铁锹象征性地往棺材上铲了几铁锹土，然后吴天地喊了一声，“入土为安！”村子里专门负责这个流程的十几个人拿着十几把铁锹纷纷往下扬土，姚彩凤兄妹们继续看着逐渐看不到的棺材哭个没完。

不到十分钟，朱红柳和姚明合葬结束，随后在那沾有鸡血的棺材板上、那只死公鸡身上便出现了许多蜈蚣。蜈蚣最爱鸡血，它们无所不在，况且世代也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它们就遗传了这种基因，对当地的葬俗也非常了解，一旦看到坟地里要埋人，就知道会有丰美无比的鸡血和大公鸡，纷纷赶往埋人现场，就等着鸡血喷洒和死鸡入坑呢，早早地盯好位置，然后奋力挖土向前，以尽可能快得速度抢夺美味。

送葬完毕，大家回到了姚家大院。大人们都累趴下了，嗓子也都哑了，表哥们带着王惜胜等这帮子弟弟妹妹们这个屋子出来那个屋子进去地玩，就好像是鬼子搜村呢，表哥们趾高气扬地说道：“奶奶死了，这满院子的东西都是我们的！我们是孙子，你们是外孙，自然就没你们的份了！”这一句话气坏了王惜胜，王惜胜“愣二”的性格就犯了，抓着嚷嚷得最厉害的二表哥的衣领就怒骂道：“谁稀罕这院子里的东西！少在这里分什么孙子和外孙，我们还不稀罕来你北庄村呢！”旁边那些弟弟妹妹都已分开了两派，一边给王惜胜加油道：“二哥，打他！打他！”一边给表哥这边在起哄，“三哥，三哥，打他！打王二！”

两方面都有人煽风点火，王惜胜一下子火气上来了，拳脚相加把表哥打倒了，匆忙之中这位表哥倒在了井口旁边，原来的井口都是用一个削平的大树根盖着口呢，直径一米的石头井口不知是什么时候石匠们凿出来的，井口边上都被井绳磨出七八道印，就这种老井在北庄村有十几个，供给着北庄村老老少少的吃喝用水，这可是上好的地下水，夏天可以把西瓜放到篮子里卸到井水里去，拽上来就能成为“冰镇西瓜”，多好的井水啊！

因为操办朱红柳的丧事，大量用水，所以这口老井的井口就没有挡着，那位表哥两只手一下扑空，就像跳水运动员一样，动作很优美地掉到了井里。

“啊……”

“扑通……”

“救命……”

接着就出现了这三个喊叫声，随后王惜胜身边的弟弟妹妹们慌乱地跑到井边，边跑边喊。

“不好了！二表哥掉到井里淹死了！”

“快来人哪！救命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