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土为安（一）（1/1）

操办朱红柳丧事的总管早就对丧事进行了安排，儿女们集资筹集丧事的费用，姚彩凤出资500，其它兄弟姐妹们又凑了2000，干儿子们凑了2000，一共4500元，1000元雇佣木匠打棺材，村子里有老人把自己积攒的棺材板让给朱红柳，让棺材板是吉利的事情，说法是把自己的棺材板让给别人，等于“有人替自己死了”，阎王爷就会在生死薄上划掉自己的名字，不再派什么牛头马面来锁拿自己的魂魄，自己就可以逍遥自在继续活着，可以长命百岁。北庄村两个木匠用了一天半就把新棺材打好了，村子里的匠人用最好的油漆把棺材油了一遍，画上精致的花纹，将全村人对朱红柳老太太的眷恋都表达了出来。

梁余县火葬不普遍，土壤充裕的地方实行土葬，就是入土为安，男人没死的，女人就要先借埋到村外某处土塄处的窑洞里，等着男人死了，再到祖坟里合葬；死在家里老人前面的，也必须借埋到村外某处土塄处，等着老人入了祖坟再按照辈分次序入祖坟。土壤不充裕的地方，比如青山镇，到处都是石头，想土葬根本没办法挖坑，那就实行石头葬，把棺材放到户外，用石头垒起来将棺材盖住，这就充当成“坟”了。正常死亡的可以在家里办丧事，意外死亡的死尸不能进村，只能再村外某处搭建灵棚，装殓祭奠，而且意外死亡的棺材不能油漆花纹，只能是暗红色或者黑色的单色。有的人家偷偷地将意外死亡的人带回院子里操办丧事，这就会导致全村人的抵制，一旦这样，村里人便拒绝帮忙，木匠不给你打棺材，油漆匠不给你油棺材，总管不给你协调人事，乐队不给你吹拉弹唱，厨房不给你垒灶台，没人给你挖葬坑，更没人给你抬棺材，村里人的骨子里都认为这种意外死亡的进村就会给村里人带来灾难，因为有这么多的不良后果，苦主们谁都不敢去挑战这个陈规。

姚彩凤母子到了姚家大院的当天晚上，兄弟姐妹聚在一起给死了的老母亲洗漱梳头换衣换袜子换鞋，认真地整理遗容，他们从小时候说起唠唠叨叨无数的事情，念叨着母亲和父亲的事情，说一会儿哭一会儿，哭一会儿接着再说。大哥姚树林和大家说：“咱娘死的那天晚上，一直看着窗户外面高处的那个谷场，她老说那儿有咱爹，说咱爹在那儿等他呢。咱娘还说看到了他的父亲和叔叔在叫她。难道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吗？”姐妹们又开始就着这个话题说上了，窗外高处的谷场就是北庄村的集中大谷场，全村人用了多少年，一个场子连着一个场子，一到秋天便堆满了谷子、黍子、荞麦、莜麦、黄豆、黑豆等，从生产队到家庭联产承包，多少粮食都从这里晒干、碾压、蹦出、成堆、装袋、入仓。

场子地平坦一片，但是也是村子里最为诡异的地方，对于北庄村人们来说这片场子上有着太多的孤魂野鬼，这些心理阴影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小日本侵华时期，当时小鬼子曾在北庄村驻扎，场子就变成了小鬼子开大会和杀害共产党、残害老百姓的地方，鲜血一摊一摊地沁入地下，多少人头滚落于此，而且场子地旁边两个枯井当时都装满了死尸，许多活人被推进去，随后就扔下点燃的稻草，不是烧死就是呛死，恶臭阵阵，熏得整个村子都是烧尸体的味道。有人粗略地估计过，在日本鬼子驻扎北庄村时期，在场子上杀害的人至少有350人，一段时间里，一到晚上，四面八方就跑来野狼专门在场子上抢死人的尸体吃，没有成为乱葬岗，却是名副其实的“死人场”。小日本投降了以后，场子上经过清理，残骸遗骨都没办法分出来谁是谁的了，只好成堆集中到一个地方当成烈士集中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