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琴曲（1/3）

“筝！”

仿佛身处梦中的云翊猛地站起身来。

只听了一节，云翊就分辨出来，台下人正在弹《离骚》，陈康士的《离骚》。

“这算什么苦闷？”

云翊对醉眼看着自己的众人喃喃自语。

古琴声古朴苍劲，第一段弹完，听琴者无不感到默然压抑。

“这算什么苦闷？”

红着脸的云翊冲到栏杆边。

第二段刚开始一节，云翊已经听不下去，翻身上栏杆一跃而起。

“这算什么离骚！”

司琴为自己罩上的凉衫早就丢在地上，收缚皂袍肩腋的红绸也不知所踪，塞在护腕中的大袖漏出来一半。如此衣衫不整的少年郎运使轻功，一下落到舞台中央。

他指着不知所措亦或是在害怕的女琴师，喝问道：

“这算什么离骚！”

那绝美的琴师面对云翊摄人的气势，大气都不敢出，几欲逃跑。

直到此时二楼才有几人反应过来，云熙晟冲到栏杆前，生怕自己这个喝醉了的宗师弟弟做什么傻事。

“你叫什么名字！”

“鹤奴……”那琴师一个字不敢多说，生怕自己哭出来。

“起来！”

云翊耐心地等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别走。我要让你好好听听，离骚，该是他娘的什么样的！”

红韶园鼎鼎有名的琴艺大师、名满赵都的才色双绝、西云府王姨娘至交好友的唯一弟子——艺名鹤奴的少女战战兢兢地侍立在云翊身后，如一鸡子。

这样年轻的公子，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杀气？

但是琴声一响起，鹤奴所有疑惑和不安都消失了。台下观众的喧闹也一瞬间全部收住。

含蓄克制，深沉压抑，琴声简直就是楼外那巨大的假山，狠狠地压在众人心头。

第一段刚开始，就已经彻彻底底打败了鹤奴，连之前不听琴曲的观众都忍不住降低谈话的音量。

第二段更深三分！

古琴的低音直透心房，凄凉与层层向下的压抑将所有噪音杀灭，这与先前鹤奴所弹已经几乎是两首曲子了！

这真的是十六岁少年郎能弹出的琴曲么？

它当然是！

第三段的愤慨与悲愁如此高调，正是成年人所不敢的！

所有大人都习惯了将那些深沉的，有害的情绪踩灭，唯有少年郎已经能够体会却还不曾习惯。

为什么！凭什么！

苦闷一层又一层地压上，愤慨一遍又一遍地灼穿，苦与怒交织不休，难分高低。

为何我不能见爹娘？为何契丹犯边不休！为何我武功再难进步？为何我要压制脑中那“东西”！为何是我来继承这些？为何要一次又一次逼我承受苦难！为何世间总是不如意？为何我总是无力！

新的音调不断加入，如同投入火中的柴薪，悲与怒越攀越高，那火舌直舔红楼之顶。

离琴声最近的鹤奴已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台下的听众忍不住扯开衣襟。

“当！”

第七段到了，琴声直入高亢，却只有一声。

鹤奴盯着那醉意越来越浓的少年，他的脸上满是痛苦，抬起的手颤抖不已，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大火将云翊的心烧尽了，秋瞳的羞、司琴的嗔、母亲的慈，梅锦衣的恨、杨仁杰的痴、刘青石的诚，统统化为灰烬。只留下一点——

无悔！

无悔！

无悔！

那只手仿佛灌注了魔力，无声间断十六拍的高亢琴音竟然被续上！

豪放惨烈的琴音挣脱了前六段的束缚，沉闷压抑的气氛如同爆炸，其碎片混杂在不断向上爬升的情绪中。千载之后，有知我者，幸也；万年之下，无知我者，何辜！

如此《离骚》已与原曲走向不同，后三段不再是单纯的豪爽自若，更有一种惨烈无悲的气势。弹者无悲、听者神伤，身后的鹤奴已经美目涟涟。

一曲弹罢，云翊将手腕上的护腕取下，甩开早就差不多全掉出来的宽大袖袍起身。

“抱歉，情不自禁，后面弹错了。”少年点头致歉，那样温和平静却黯然**的俊美面孔深深印在鹤奴的脑海中。

观众开始丢花了。

云翊往四周看了一圈，才找到离场的出口——今晚实在不对劲，往常进入封闭空间他都会第一时间观察好。

如此一曲离骚，让云翊的心气得到抒发，但毫无克制最是伤神，疲惫之下他反倒彻底任由自己醉去。云翊歪歪斜斜地与等在离场门口的三娘打了个招呼，又稀里糊涂地回到二楼的桌边。

众人自是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