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与诗（1/1）

坐在长满杂草的院子里，书生愁得整夜睡不着觉，诗句百行词千句，什么时候才能全都记住啊。

可要是记不住，年下的时候，他心爱的姑娘就要嫁给别人了。

而那老员外，一定笑眯了眼睛，一边与众人说着书生的无能，一边装作瞧不见自家女儿的眼泪。百无一用是书生。

老员外觉得，千百年来，那些酸腐文人只说对了这么一句话。

书生想反驳，可那时候，思绪就像打了结似的，怎么也绕不出一句话来。

老员外知道他心中不服，于是提出让书生背诵所有的诗词。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走上了街头，拿着纸笔，跟在大帮小帮的孩童后头追着，要记下那些打油诗。孩童们觉得新鲜，为了耍耍跟在他们屁股后头的书生，漫山遍野地跑。

被拦下来了，就含糊不清地背上一首。

趁着书生奋力记录的时候，就一溜烟跑了。

山高树深，书生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有好几回光顾着手上的功夫而忘了脚下，呲溜一声，就滚成了一团，摔得鼻青脸肿。

好在，小姑娘被老员外关在了家里，不会看到他的样子。

这是书生唯一庆幸的事。

记完了所有的打油诗，书生又把自己关了起来。短短七天的功夫，就将它们全都记住了。

周围的邻居，还有专门凑过来准备看笑话的那些人，都赞叹不已。

可就是老员外，他对这样的好记性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七天内能记住近百首打油诗，还不如赚一挂钱来得实在。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人。

于是，老员外花了一笔钱，从很远的地方请来了一群爱喝酒作诗的游人。

用他的话来讲，就是浪荡子。

不过，这群浪荡子却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老员外将他们请到了自己的酒庄，要求他们连夜写诗，并且，要把诗句写得晦涩难懂，绕口难读。这晚，酒香飘了一夜，浪荡子们也吟咏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书生穿戴整齐，又拿上身边唯一值钱的珠簪，就要往员外府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院外飘来了一阵香味。

随着香味而来的，还有几颗小小的桂花。

书生认得，那是小姑娘房前的桂花，这个时节，也只有老员外家的桂花是开了的。

闻着花香，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小姑娘的一颦一笑来。

那是多纯真的笑容啊，可现在，他却怎么也看不着了。

想到这儿，书生伸出手，将桂花接住了。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嫩黄的颜色其中，似乎还有一抹朱红。

他瞪大眼睛，细细瞧着。那花瓣上，不知被谁写上了小小的字。

书生找来了纸笔，伏在墙上，一手接着桂花，一手抄着那些字。

桂花飘了一天，书生也跟着写了一天。

到了晚上，他坐在烛火旁，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琢磨着。

最后，竟然将它们拼成了五首诗。

书生不知道这是谁作的诗，每一首写的都是他与小姑娘的故事。

从春天的桥头相遇、柳下定情，到夏天的莲池赏月、私定终身，再到如今的一墙之隔..…

书生伏在桌上，只读了一遍，便将所有的诗都记住了。

烛火摇晃，将桂花的影子映在墙上。

这最后一晚，书生终于睡了一次好觉，还梦到了小姑娘。她偷偷从树上采下桂花，偷偷地在上面写上了字，等到风起了，又将它们都放了出去。秋风知意，就将桂花全都带到了他的院子里。

这样一来，书生便背完了所有的诗。

老员外再也无法抵赖，只好答应了这桩婚事。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书生是怎么知道的这五首诗，难不成这群酸腐文人有通心的本事？

后来啊，那又是一个秋天。

桂花落了满地。

金黄的花瓣上，不知被谁写上了一个个字，每一朵花都是一个故事。

地面上的灰尘，一百颗里就有一百颗爱读这样的故事。

它们读了，记住了，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就越过了人心的枷锁和世俗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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