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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完结31(1/3)
”
李子盘嘴张了几张,无话可说。gugeyuedu.org大叔说那是祸,他怎么能把祸给大叔呢?他迟疑着把狗头金接到了自己手里。
不久,谷兴泰就得了一种怪病——也不能说是病,叫什么呢?谷兴泰自己说是叫造孽病。水北山里冬天很冷,家家堂屋里都笼着一堆大火。反正山里有的是柴烧。可是这年冬天,谷兴泰却不敢烤火,看见火就害怕。咋?他越烤越冷,黄腾腾的火苗子和红彤彤的炭疙瘩在他看来,就是刺骨的冰块子,一看见身上就冷得发抖。可是不烤火也冷。这可怎么办?有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对他说,北风吹来透心凉,何不烧了雕花床?第二天他就命令儿子道:“去把床给我拆了,笼着当火烤!”
谷兴泰的雕花顶子床很主贵,是祖上传下来的,紫红色,说是檀木。上边雕着白猿献寿、麒麟送子、鲤鱼跳龙门什么的,像个玲珑的小宫殿。老子一说,儿子不敢不尊,就“咔吧”一声,把一块八仙过海的牙子掰下来了。火笼着,八个神仙烧得呲牙咧嘴的,不知是哭还是笑,一会儿就升天了。不知为什么,这雕花床升起的火却是热的。谷兴泰搬个草墩坐下来,张开怀抱,拥抱着热腾腾的火焰。这是他今年烤的第一场火,热火。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是火,竟有热火和冷火之分呢?
从此,他就天天烤他的雕花顶子床,烤得五里三村都是紫檀的香味。不几天,就把一张半间房子大的顶子床给烤完了。后来他又烤儿子的雕花床。把3个儿子的雕花床烤完后,春天才磨磨磳磳地走过来。
一开春,谷兴泰就请来了5个木匠。干什么?做床,做雕花顶子床。当然,水北山里没有檀木,但有香樟,有核桃,有山楸,有纹柏,这些都是雕花的好材料。
做床干什么?
烤火呀!准备明年的烤火柴呀!不然明年冬天咋过呢?
烤火柴非要做成床,而且是雕花顶子床。你说造孽不造孽?这事儿现在没人会相信。
这年谷兴泰一共做了11张雕花顶子床,而且用桐油油过,用柴漆漆过,起明发亮。冬天的时候,3天烤一张,四九没过就烤完了。所以,第二年就又增加了一个木匠。
这样,谷兴泰家就有6个木匠常年住在家里,日夜不停地给他做烤火柴。
多大的家业,经得住这样的折腾啊!
4年不到,三顷半的家业,就给折腾光了。
谷兴泰这三顷半地都弄哪里去了?都卖给李子盘了。李子盘的狗头金拿到他学相公的金货铺里,也不知换了多少钢洋。他不仅买了谷兴泰的三顷半地,而且还买了谷兴泰的房子,连家也搬过去了,成了谷屯最大的主家。直到1951年土改清理地主浮财时,还从他家的后厕园里挖出一罐银元,一共八百多块,说是用狗头金换的。
在谷兴泰卖最后那50亩地时,李子盘说:“大叔,这50亩地你就别卖了吧,今年这一年的木匠工钱我给你出,地还是你的,算侄儿孝顺你的养老地,行吧?”
谷兴泰说:“娃儿,你咋说这话?我又不是没孝子,仨娃儿俩闺女哩,咋叫你来孝顺我?看不起你叔还是咋哩?”
李子盘便不敢说什么了,数了2500块钢洋,换了地契。
奇怪的是,地一卖完,第二年冬天,谷兴泰的病就好了,堂屋的火堆上,堆着栗木疙瘩,黄篓柴,敞着怀在火堆上抓虱子,烤疙痨(疥疮),一头汗津津的,也不嫌冷了。
这年是1947年。第二年,1948年9月,水北地区就解放了。两年以后的1950年10月,水北开始土改,谷兴泰被划为下中农成分。
而李子盘被划为了地主。谷屯4家地主,斗死1人,判刑1人。李子盘平时待人好,借给穷人斗八升玉米、谷子,从来没张口让人还过。所以虽然也挨了斗,却没受过皮肉之苦。但文化大革命时,年轻人虽没受过旧社会的阶级苦,阶级觉悟却特别高,阶级立场特别坚定,斗起地主来特别狠,斗折了李子盘一条腿,又斗瞎了一只眼睛。他们只知道他是一个残酷剥削贫下中农的地主,却不知道他曾是一个优秀的农民,曾是一个苦拼苦熬的长工。每次斗争大会开始前,会场里都要唱歌:“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李子盘一听见唱歌就尿裤子。有一次散了会,李子盘瘸着腿往家走,遇见了谷兴泰。李子盘看看四下无人,就哭凄凄地说:“大叔,你可把我坑苦了!”谷兴泰说:“娃儿,叔也是好心啊。都是那地仙惹的祸。要知这样,叔当初就把地仙要了,你当贫下中农,叔当地主。要不,这样娃儿,明天再斗你,叔替你一场。”
这谷兴泰也幼稚得出奇,当天晚上就给儿子说了要替李子盘挨斗的事。小儿子劈头盖脸把老子训了一通:“老糊涂了你!一点儿阶级觉悟也没有!旧社会咱家的地都叫他剥削完了,你现在还同情他?想挨斗,明天你跟他一起站到台上去!”
谷兴泰的小儿子就是后来的大队支书谷保堂(见《黑白二士》),是文革初期的红卫兵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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