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磨剑开刃 第20节 万竹情，难留人（1/2）

20万竹情，难留人

为了躲避日寇飞机在奉化城区以及周边的不断骚扰，当年秋季再次开学时，奉化中学已迁到一个叫“小万竹”的地方来了——在奉化城西南的大山中。

这里离城里原来的奉化中学有七八十里。

小万竹，顾名思义，是个竹林茂密的地方。这个小山沟没有辜负它的名字，楠竹参天，修伟浓密，竹林几乎密不透风。整个暑假，奉化中学上百位志愿者，以及聘请来的工匠、工人等，一直在这里砍扫路径，伐竹搭桥建房。

谢耀宗和这些从来没有干过重体力活的志愿者们，这回算是锻炼到家了：因为他们只会砍竹子做建校材料，就整天抡着砍刀砍竹、拖竹、扛竹，双手起血泡了，接着就烂了，又起血泡了，又烂掉了……后来，血泡再也不起了，长血泡的地方都被厚厚的茧取代了；肩膀也烂过多次，后来长出了厚厚的皮肉。

当然，虞芳等女性志愿者也没闲着：帮男士们洗衣服、缝衣服，还帮着食堂师傅烧火做饭。

当志愿者们个个被锻炼得皮粗茧厚之后，秋季正式开学时，这里还真的像模像样了：下面竹林掩映的郭家祠堂是学校的办公区、食堂、部分教学区和部分教师宿舍；上方两边的山沟中，竹林阴蔽着零落成串的竹木新舍——其中有部分教室，以及所有学生的寝室，当然还包括谢耀宗等青年教师的宿舍。此时，大多数教师已不可能再有单间宿舍了。

这里虽然避开了兽寇飞机的骚扰，却迎来了蚊虫的叮咬。阴暗竹林中蚊子实在多，有时一巴掌打下去，能拍死好几只蚊子，拍得满手血迹星星。师生们虽然各施除蚊奇招，但是，白天上课依然不得安宁，晚上更是难以入眠……

后来，校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百株天竺葵，或做成盆景，或直接栽在空地上，房前屋后、室内室外，到处都是这种花团锦簇、色彩缤纷的植物，蚊子总算闻味而散了。

学校开学半个多月后，谢耀宗带领一班学生，气喘吁吁地从小万竹的深山沟壑中奔跑出来，浩浩荡荡地跑回到郭家祠堂。受条件限制，如今的体育课，谢耀宗等体育教师只能带领学生在山林中奔跑以增强学生体质了。天气不好时，体育课就只能改上其他课程。

将学生解散之后，谢耀宗又在竹杆做的单杠着做了几个大回环，正准备回宿舍换下汗涔涔的衣服时，一名邮差将一封信交到了他手上。

是家信！是父亲谢宏琇的亲笔信！——暑假前夕，谢耀宗写给父母的家信总算有了回音。

信封早已皱皱巴巴的。很难想象，这封信一路上是如何费尽周折才送到主人手中的。

谢耀宗连汗湿的衣服也不去换了，赶紧跑进竹林深处，粗糙的双手抖动着，轻扯慢撕，好不容易才将信封粘口撕开，抽出信笺来。

“用宝”——当第一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睛时，谢耀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气将信读完，边读边流泪，最后，他竟然“噢噢”痛哭起来……

谢宏琇的文化并不高，信文很简朴。但是，信中的很多语句，字字戳得谢耀宗的心如针扎般痛：

“每到过年或过节时，我和你妈都不敢呆在家里，就怕看到你曾经用过的所有东西”；

“我早已知道我们错了，但我不知道我前世犯了什么罪，让我今生承受这么深重的思念之痛”；

“我会用下半辈子的行动，来补偿我以前的过错”；

“用宝，有时间就回来一趟吧，让我们好好看看你，你现在到底瘦成什么样子了。我们不会再逼你了，你回来后想走想留，我和你妈都不会干涉，完全听凭你自己的想法。回来看看我们吧，这两年来，我和你妈妈都老得很快”；

“接到你的信后，我几次想直接来找你、看你，但是，我想，你一定是不愿意的。要不，你以前的信就不会不写地址了”；

“有时间就回来吧，你出去的这两年时间里，家里又发生了很多变化。但是，用宝，我和你妈妈对你的爱，是永远不会变的”……

信笺上还有许多墨汁浸染的痕迹——想来，是父亲在写信过程中滴下的泪水。

谢耀宗尽情哭过一阵之后，接下来就是深深的内疚，他终于领悟到自己对父母做得有多么过分、多么不尽人子之孝！他从此暗下决心，今后尽可能补偿对父母这份孝道、这份愧欠。哪怕历尽磨难，哪怕九死一生！

后来，解放之初，谢耀荣力劝长辈们舍弃家资，全家人漂洋过海。遭到长辈们一致拒绝之后，谢耀荣就要二弟随他一同出走。谢耀宗明知世道大变、家庭命运与个人命运也将大变，但他依然坚守“父母在，不远游”之训，拒绝了大哥的一番好意，执意留守在父母及长辈们身边，欲尽人子之孝。然而，尽孝不成，反而让自己九死一生，落得个与谢耀荣天壤之别的命运——这些都是后话了。

时过境迁若干年，蓦然回首散云烟。现在我来分析一下谢宏琇给儿子写这封信的心态吧：他爱子之心固然不假，但纵观前因后事，我觉得他当时“打情感牌”的成分非常重。

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