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1/2）

初蓉双手捧着自己脸颊，一脸不可思议，目光灼灼望着幽伶：“就是说，你当年曾经因为我吃过卫先生的醋？……哈哈，好荣幸的感觉啊……”

她沉浸在莫名的喜悦之中。少陵为她这喜悦，眼神黯了一黯。

初蓉自己也觉得她的态度不太得宜，便对幽伶正色道：“不过你放心，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回事。我和卫先生，年纪的确差得比较多。而且我对于老师这种东西嘛，再怎么喜欢也有限度。你不要放在心上。”

童遇之脸上也有欣然之色：“原来卫先生当年离职是因为美人在抱，真是羡慕啊……倒是国主当年，为他的离去烦恼了好久。太学里再也没有和我们处得来的老师了。但我还是为你们高兴！”

初蓉把手轻轻搭在他肩头，微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这都仰赖你情信写得好啊！想不到你十四五的年纪，文笔就能打动一个大你许多的人。”

童遇之郑重的补充：“还是一个大我许多的男人！”

“嗯。你是当朝才子，我一直这么坚信。”初蓉更郑重的点头。

童遇之笑笑：“过奖了。阿蓉你的计谋也很不错，你一向是我最推崇的军师……”

两人互相吹捧，越吹越觉得当年的他们侠骨无双，风光无限。幽伶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慵懒说道：“老师就是一副呆样子，教出来的学生也一个德性。”说完她瞟了少陵一眼，风情无限：“看来是要苦了你了。”

初蓉听了，并不太懂。她回头看看少陵，少陵也回看坐在地上的她。过了一会，他叹口气，对幽伶点点头，嗯了一声。

初蓉也知道和少陵这一路行来给他找了不少麻烦，平日里和他说话估计也颇烦扰他。所以少陵这深沉哀怨的一“嗯”，她挺理解。

童遇之对幽伶挥挥手：“那后来呢？美人你怎么成了怨灵？”

幽伶阖上美目，浓密的长睫微微颤抖，她睁开眼时，眸中是秋水一般的波光一片：“我和你们那呆子老师逍遥快乐了几年，看遍青羽最漂亮的山河。我现在想想，死在那个时刻该是多幸福。可惜……”

初蓉猜得出她要说什么：“天炎和青羽开战了。”

“嗯。我们一路跑，一路躲。躲到最偏僻无名的小山沟里。可是还是躲不掉。飞骑就那么从天而降，不给任何人留活路。卫无期，那个呆子，他让我先跑，说他把那些飞兽引开就追来。我当时真的很害怕，他搂着我说一定没事，让我去山里乖乖等他。我明知他是在哄我，居然就信了他，躲了起来……”

初蓉和童遇之都是沉默，他们能够预见事情的结局。少陵比他们，更多了一些愧疚。他悲伤，却不知怎样补偿，只能低头。

“卫无期……他除了弹琴，又会什么？他连与人高声说话都不曾有过，怎么可能面对那些东西？”幽伶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喃喃自问，眼角落了一滴泪。

初蓉默默的捏紧拳头，声音有些哽：“我以为自己救了天下苍生呢，其实连喜欢的老师都没能救下。我喜欢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人世了，真是可笑。”

她虽然说着可笑，语气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少陵想要劝慰，可是想到早就这一切悲剧的正是自己的国家，他便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他和初蓉中间，还是有着一道国仇如山。虽然他们两人心中释然，但这仇恨就是一条盘踞隐匿的蛇，时不时的会窜出来，横在他们中间。

幽伶继续着回忆：“我等了他一天一夜，终于也明白自己是痴心妄想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从前在教坊，我什么也不愁；后来跟着他，发愁的事情都是他来应对。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我没能等到他，却等来了进山搜寻的飞骑。我一向胆小，可那个时候，我想着世界上已经没有卫无期了，也就没必要有我了。所以趁他们没有看到我时，我就跳下了山崖。”

初蓉和童遇之都是一声长叹。

“我跳下去的时候，心中很是怨恨。恨为什么上天不能让我与他多相守一段时日。他对我那么好，我看准了这点总欺负他。他喜欢小孩子，我却跟他抱怨有了孩子身材会走样，脸也会肿肿的，我不要。他就再也没有说过孩子的事情。我恨，我恨我身边再也没有他了。”

幽伶的故事当然还没有结束。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冷笑一声道：“但我的灵魂竟然没有消散，也没有被鬼差带走。我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后来我看到了许多和我一样的怨灵，他们都哭着、喊着、诅咒着。我很害怕，但我还是跟他们一道在世间流荡着。我盼望着卫无期也和我一样，魂魄还在人间。可惜，他没有。”

童遇之悠悠道：“我以前听卫先生弹琴，就觉得境界空灵明澈，不染尘埃。他那样的心性，应该从来不会对任何事物有怨怼吧。”

幽伶笑笑：“是。我喜欢的，就是那样的卫无期。”

她这一笑，仿佛又成了那年倚在教坊栏杆上巧笑倩兮的舞姬。她妖娆妩媚又天真烂漫，让一向心思古井无波的琴师也挪不开眼。

笑容渐渐冰凉、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