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夜思（1/1）

夜很深，我没有点灯，离开凌乱一片的床榻，我独自坐在窗边的竹榻上，看着那扇再也不会亮起的雕花窗，突然有点惆怅却也夹杂了几分欣喜。

那个孩子会幸福吧，我趴在自己的手臂上静静的想，其实对于那个叫迹颜的孩子我是心疼的，他太干净不该来这里，他是这里唯一的纯色，总能让我恍惚想起禅院里那些追着我叫着师叔的小沙弥，我终还是有所怀念的吧，亦如我无法放弃的茶道，原来我竟是这样的执着吗？

我笑着任由微风吹乱散着的青丝，带来那人的味道，犹如上好的香茗悠远清香。

这人骨子里都是浸透了茶香的吧，不同于我那副皮囊一身的线香味，闻上去那样的清冽甘醇。还记的很早我就曾玩笑那人是个满身留着茶水的茶树精，而当时那人是个什么神色？是笑了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亦或是瞪着我塞了杯茶水过来？为什么会记不清了呢？

我怅然的将头埋得更深，掩饰着似圣山积雪般万年不化的凄凉。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我记得关于我两人的一切，记得身为了凡的一切，却独独记不清那人的动作，那人的神情，那人的话语。

起初发现的时候我是惊慌的，我似乎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个人的点滴，随着昼夜的转换而不断流失的声音。我万分悲凉，甚至开始固执的每日盯着铜镜，寄望与从镜中那张容颜的细节中找出那人曾经的痕迹，然而显然那有多么的徒然。

我甚至开始质疑自己是否真的爱过他，因为我相信没有谁会忘记深爱人的哪怕细微末节的动作，然而随着光阴的飞逝，我却只能相信，也许这是佛祖对身负业障的我的另一种惩罚，用爱人的身体活着赎罪，却已经再难忆起爱人的动作哪怕只是回头一笑。

在那人从我脑中离开的时候，我没有流泪，不是不悲伤，只是发现原来真正悲伤之极的时候是连泪都不在造访的。于是我在钟爱茶道之后又开始恋上了丹青，我不断的画着记忆里残存的景色，有时是竹林，有时是禅院，有时是茶舍，丹青水墨间总隐约有着一个人影，却从来只是背影。

我记得第一个看到画的迹颜曾问我为什么没有正面，我却只是推说不善人物，然而我心中却清楚，并不是不善人物，只是早已描摹不出那人哪怕点滴的神彩。

“那是你心里的人。”记得看到我满屋的画作后一向尖锐的苛央毫不留情的肯定道，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万分精彩，只可惜我自己没有看到。也许这就是我有些害怕苛央的原因吧，毕竟那是个从来能轻易点中他人死穴，且一向毫不留情的人。

然而很奇怪的，在这个楼里除了心存感激的清洛，我竟然是跟与我完全不同，且十分喜欢不请自来的染诸最常往来。我不知道他究竟为了什么，虽然他嘴上总说着等着看戏，然而我却隐约猜的他在寻找什么，也许很奇怪，但是我就是知道他是在寻找，而且寻找的东西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同时就如我知道这楼里最痴的是迹颜，最通透的是苛央，最神秘的是清洛，最迷惑的是我，而最悲伤的其实是染诸，那人虽然从没向我吐露分毫，我却总能感觉到他那刻在灵魂上的悲伤，亦如他看到那些画时对我说的话让我心生共鸣一样。

他说：“远音你到底是已然遗忘，还是已爱到融入骨血，人我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