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chapeter 44（1/2）

然而一直到爱因斯坦一家搬进他家，理查德才意识到，母亲一天到晚守在他身边的举动不只不必要，还叫人难为情。“你都几岁了，还让你妈和你睡一起？”汉斯说，“难不成她还在帮你洗澡、换尿布？”

实情是，她真的还在帮他洗澡。理查德立刻决定不再接受母亲的照顾，但过程不容易。他母亲悲愤交加，逼得理查德不得不在其他方面妥协：洗澡还是艾莉丝负责，以免他边洗边做白日梦，结果一脚踩进滚烫的热水里；但其余的，艾莉丝坐在他旁边，隔着氤氲的蒸气聊个不停；有时他们会一起唱歌，他的小弟弟浮出水面后，艾莉丝会取来大毛巾，帮他把头发擦干。

好吧，她哀怨地说，从现在开始，他可以自己做这些事了。

但同住一个房间这点，她绝不让步。她说，这是攸关生死的问题。因他从不曾真心抗议她睡在他床边的婴儿床里，也因在他自己的健康状况这方面，他不知道该相信谁，所以并未与她争论这点。横竖他也无意为了向汉斯?爱因斯坦证明他是男子汉，而在睡梦中死去。事实上，若你认真思考，会发现理查德之所以没把他妈妈推出房门、赶回她自己房间，这全是汉斯?爱因斯坦的错。因汉斯和他弟弟、他妈妈搬来亚特家住，结果理查德能好好和艾莉丝讲话的时间，就只剩半夜醒来、发现母亲也醒着，盯着他瞧的时候。

“做噩梦了？”她问，“你一直翻来翻去。”

“没有。”他答。

“所以，你有心事？”

他迟疑了。然后（管爱因斯坦家那两个男孩去死）他玩起好几年前和母亲一起发明的游戏。

“如果你想听真心话，”他说，“昨天，汉斯和爱德华拿石头扔池塘里的鸭子。我得冲过去制止他们。”

这游戏没有名字，但有规则。你要讲些唯有在黑暗中才说得出口的事实。

艾莉丝说：“如果你想听真心话，汉斯与爱德华其实是非常易怒的小男孩。他们的爸爸和自己的亲表妹私通，甚至没想过要避人耳目，最后搞得人尽皆知。”

“如果你想听真心话，其实就连我也知道。”

“如果你想听真心话，有很多男人都和汉斯还有爱德华的爸爸很像。”

“如果你想听真心话，汉斯对我说阿尔伯特叔叔的事的时候，我也把爸爸的事情告诉他。这样他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你知道爸爸的事？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你忘了说‘如果你想听真心话’。”

“如果你想听真心话，我想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如果你想听真心话，你和爸爸很不擅长讲悄悄话。”

“噢！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会有这么糟的父母……如果你想听真心话。我们应该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卷入家庭混乱。”

“如果你想听真心话，我觉得，其实我知道也好。我认为，这有助于塑造我的性格。等我长大，我绝不会对我妻子这么糟糕。”

“至少我们还有彼此。”他母亲说，“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最重要的真心话。”

“如果你想听真心话，其实我蛮替汉斯和爱德华难过。他们的父亲跟爸爸很像，可是他们的母亲却和你一点也不像。这么说来，他们谁也没有。”

这最后一句真心话，清楚总结了她多次向儿子提及的道理：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像艾莉丝这般照顾、关心理查德，和理查德比起来，其他孩子孤单多了。他的真心话犹如她的回收利用版，但这一点也不奇怪。除了偶尔忘记加毛衣，有几次偷偷把嗅盐倒进池塘，他没做过一件坏事。没犯下任何年轻人常见的越轨行为。再者，由于他规定自己只能有限度地参加运动，因而局限了他的社交活动，导致他几乎没机会累积一些有意思的小秘密。

所以他只好借用她的秘密、她的点子。要么借用，要么说谎，唯有如此才能让游戏进行下去；要是哪天艾莉丝把爱德华?爱因斯坦拉到一旁，温和地教训他要爱护动物，令爱德华一头雾水，那又怎样？爱德华不懂艾莉丝为何要对他说这些，但他肯定点头如捣蒜，赞成她的意见。拿石头扔小鸭是非常糟糕的行为。

一九一四年八月四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开战的第一天，亚特家全员到齐吃早餐。兰兹以审视的眼光看着理查德：白金色的头发，脸颊像桃子般长着细毛，骨节凸出的手肘，下巴光滑。根本还是个男孩样。他漂亮的五官像他母亲。窄鼻，蓝眼眸淡得不可思议；艾莉丝的某位祖先，肯定在波兰边界和非犹太人有过亲密关系。

“你知道吗？有些盲人的眼睛颜色也会变得这么淡呢。”他抬起手，在理查德面前挥了挥，“看得见我吗？几根手指？”

“不要烦我。”理查德拨开他的手，“我看得到你。相信我，我看得见。”

艾莉丝既不觉得兰兹爱说笑，也不认为此举无伤大雅。“不要诅咒他的眼睛。”她说。

艾莉丝并不迷信，但她迷信时除外。不论从实践或解释的角度来看，科学皆有其限度。身为科学家，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