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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发明(1/6)
天是渐渐暗下来了,石板上的凉意开始加重;早先在门前啁啾着的那群雀儿,陆续地向几棵柳树上撤离;村里有人在叫塘里浮水的鸭子归笼,“鸭噜噜——”地叫得悠长纤细。
又一个日子走了。
石通伯把墓碑上的最后一个字錾好,停下了锤子,先是把两个粗糙得可以当砂纸用的手掌对起来拍拍,把飘落到手背、手腕上的石末子拍掉,随后去屁股后边的腰带上抽出了别在那儿的烟袋。火柴在暮色里红了一下,一股辛辣的烟味就在这摆满各式石板空旷寂寥的门前飘游开了。
丝丝,你的墓碑刻好了。
没想到你真会死在我的前头,由我来刻你的墓碑。
……石通哥,我日后死了,你也会给我刻一通墓碑吗?
瞎说吧你,你咋会死?
不是说世上的人都会死吗?
放心,死不敢去摸你!
我想也是,它要来,我就捉住它的爪子!咯咯咯……
唉……
那个活蹦乱跳扎个独辫满溢着朝气的身影,在这声叹息里退远了,那咯咯咯的笑声也飘融在了晚风里。
没想到你会真的死了。
我每天都刻墓碑,我刻了一辈子的墓碑,可我从来没想到会为你刻碑!
他把浑浊的目光放出去,停在自己刚刚刻成的墓碑上:
李氏讳丝丝之墓
夫冯大东
子冯一升冯二升冯三升
女冯秀枝冯秀叶恭立
辛未年清明
他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夫冯大东”几个字上。
冯大东!
丝丝死了你也还要做她的丈夫?
丝丝,难道到了那边你还是他的妻子?
不!
给丝丝刻墓碑的碑式是今儿清早冯大东写在纸上送来的。清明节快到了,石通伯原就估摸冯大东要来,他总不能不给死去的丝丝立一座碑吧?可一看见“夫冯大东”那几个字,他的心就又被刺得疼了起来:夫,夫,你冯大东还算个丈夫?你还有脸在碑上刻上“夫”?
……石通哥,人上吊死后,灵魂就不许再回家了!
你咋会想到那事?
我想上吊!
你瞎说些啥!疯了?
我受不了冯大东这个狗了!
哦!
骂,就是骂,他喝醉了骂,赌输了骂,饭做晚了他骂,没盐吃了他骂,给他脱鞋慢了他骂,日亲*娘,我的五代祖宗他都骂遍了,我实在不愿听了。
这个畜生!可他是你丈夫,还是忍了吧。
是哪个王八蛋定下的规矩,让女人非要有个丈夫不可?
没有别的法子,忍吧……
也就是因为对冯大东的厌恶,他在挑选做墓碑的石料时,才特意选择了这块极易风化碎掉的石板。我要让“夫冯大东”几个字早早烂掉,你不配永远立在丝丝的坟头。当然,这种石板的易风化碎裂,不是一般人的眼睛所能看出的,只有像石通伯这类一辈子和石头打交道刻墓碑的人才会知道。
至多是几十年的光景吧,几十年之后,这座石碑就会碎裂倒掉,慢慢变成石粒变成土,到那时候,“夫冯大东”几个字就会像烟一样从丝丝的坟头飞走,丝丝就能彻底地摆脱冯大东这个丈夫了。
当石通伯在暮色里凝望着那块易碎的墓碑冥想着的时候,一个先前没有思虑到的问题突然跳进脑里:几十年后,当这座墓碑碎裂变粉时,人们再从墓前经过,不就不知道埋在墓中的是谁了?!
丝丝,这不又委屈了你?!
咋办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长长地吐了出去,在那烟缕就要融进暮色时,像突然有一根火柴在脑里擦燃,照亮了一个隐秘的角落,一个令他自己也吃惊的念头就放在那儿——
他急急地起身——因为坐得太久站起得太急,他看见一团金星像蚊子一样从眼前飞过,待那团金星飞远之后,他开始到他门前的石料场上用双手摸索着一块块预备做墓碑的石板。他门前的空场挺大,空场上摆满了各种质地并被切割成多种尺寸的石板,这是从石料厂买来预备给人刻墓碑的。他在那些石板中摸索选择着,天光已经极其微弱了,靠眼睛已经不行,他只靠着一双摸过千百块石头的手,在众多的石板中最后选定了一块芝麻黑花岗岩石板。那石板有近三尺高,在幽暗里闪着鳞状光泽。他在那石板前站了一刹那,深深呼吸了一阵,而后,憋足了一股气,猛弯腰把那石板抱起了,一步一步地向门口挪去。
他把石板在门口放平,放下时他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到底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力量也在一天一天地被上天收走,一个从小以刻墓碑为生的人,如果有一天搬不动石板了,那可就真完了。他扶住门框喘息了一阵,而后进屋从锅灶上摸了两个凉馍和两棵葱,坐在门槛上吃了起来。吃完,喝了半碗竹壳暖瓶里半温半凉
的水,就到窗台上摸了几样刻碑的工具出来。
天已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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