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1/4）

14、故乡

故乡——想家和回家的日子

那也是一个风雪天，我们站在那片深埋着祖先，深埋着爷爷奶奶的尸骨的土地上。父亲说：你们的奶奶是个很勤劳很善良的人，她终身辛劳在这片土地上，她养育了我们这个家族。我们要永远记住她！我和已经长大的儿子为好烧了许多纸，我流泪了，眼泪洒在雪地上。这时我才知道，我和奶奶，我和老屯，我和这片黑土地，竟有这么深的感情。

其实，老家并不遥远，从我居住的这个城市到老家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现在修了高速公路，车跑在上面两耳生风，不经意中，到了县城，再上乡乡通公路，眨眼间，老家到了。

老家是望不到边的黑土地大平原上的无数个村落中的一个，是我爷爷的爷爷老哥俩从山东闯关东时创建的，因此叫贾家屯。屯子里的人多数都姓贾，都是那两位勇敢的山东人的后裔。

听爷爷说，那两位前辈颇有些非凡的来历，他们的兄长在京城做过大官，还给皇帝当过先生呢！同治二年，朝廷下皇榜迁民到黑龙江垦荒，那位在京城当官的先辈就让他的两个兄弟响应皇帝的号召，率先来黑龙江开荒种地，结果就繁衍了我们这个家族。爷爷说，那位当朝的前辈在任时，每年腊月，黑龙江的贾家都要进京到米市胡同的贾家的祠堂拜祭。从北京回来还带一盏“贾府”的宫灯呢！

我下辈的一个侄子的夫人是位历史学者，据她考证，我们的那位显赫的前辈叫贾祯，为山东黄县西九里贾家村人，出身官宦之家，其父贾允升为乾隆年间进士，官至兵部待郎。贾祯于道光五年获殿试第一甲第二名，入值上书房，成了皇帝六子奕的老师。咸丰十年时，英法联军侵犯北京，皇帝和宫人逃往热河，正任兵部尚书的贾祯，坐阵***外，成功拒阻侵略者入宫，成就了一段威武不屈的史话。

无论前辈如何显赫，而我们的老家只是个穷困的村落，那位功名流传的先人的远戚们都是顺垅沟找豆包的农民。

山东的老家我从来就没去过，只把贾家屯当成老家了，我们把老家叫老屯。说实在的，我对老屯的印象也不深，因为和老家挥泪作别时，我还很小。大约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一个严寒的冬季，听说那一天下着很大的雪，妈妈用破旧的棉被包着我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坐上马车，到另一个小城去找我的父亲，有人说他在那里当了官。听妈说，马车起动的那一刻，我哇哇大哭，不是因为我对家乡的眷恋，而是被太薄，天太冷，我被冻哭了。从此以后，有十多年的时间，我再也没有回到寒冷的老屯。

我和母亲是有机会永远回到老屯的。我们见到父亲不久，政府就公布了婚姻法，爸爸的同事们、那个小县城的首长们排着队在县府大院办离婚手续，很简单，只要说是父母包办的，开个条子，然后把媳妇和孩子送到车站给买张回屯子的车票就完事了。当时妈妈抱着我在县府门前看热闹，那些“被离婚”的媳妇们领着或抱着孩子哭哭涕涕，没有想到我们也会有这样的下场。最终，爸爸没有去排队，他说自己心太软。这样，我们和老屯也就越来越远了。

大概是我要上中学的时候，我们家在住过许多小城市后又搬进一个很大的城市。爸爸对我说，你该回老屯看看了。正赶上过年，雪下得很大，在一个很小的车站下了车，赶了一个多小时的路，来接我的叔伯弟弟指着不远处那一片被雪压得低低的正冒着缕缕炊烟的黑色土房说，那就是老屯。当时我很失望，没想到老屯就是这个样子。

老家的年味挺浓，老老少少地忙着杀年猪买年货，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最显眼的是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上对联和红红的福字，那是爷爷的书法作品，全屯的对联都是爷爷写的，他初通文墨，写一手好毛笔字，解放前在屯里当过私塾先生，后来当过小学教员和生产队会计，也算屯里的文化名人。每年一过腊月，爷爷就忙这件事了。我回来了，他有了帮手，我端坐在小桌旁为他研墨，有时也为他提词，都是老套子，什么福禄满门，五谷丰登那些嗑儿。乡亲们也不在意写什么，看着喜兴就中。

写着写着爷爷高兴了，边捋着胡子边讲古，还是说祖上有人给皇帝当老师；每当过年老屯都派人上京祭祖，还带回一盏宫灯；那位先辈死了，皇帝还为他送扁之类。我听得半信半疑，一再追问那宫灯和扁在何处。爷爷长吁短叹，骂那些卖家底抽大烟的败家东西！这时他的胡子是向上翘的。胡子是爷爷的文明标志，在他依依呀呀晃着头念古书的时候，总是从上往下捋着胡子。他声音朗朗的，很陶醉的样子。从爷爷之后，我们家再也没有人留胡子了。

爷爷写对联的报酬是各家送来的新蒸的黏豆包、新漏的粉条，还有自家生产的豆腐、干豆腐。当然，屯子各家杀猪时是必请爷爷去吃杀猪菜的。这是全屯最高的礼仪，谁家杀年猪时，都要把辈分最高声望最高的人请到家里，坐在热炕上吃喝一通，其实只有一道菜，就是白肉炖血肠，是用盆端上来的。我有时是被当作正式代表请去吃血肠的。因为我是“街里人”，他们念街“为该，和京戏《失街亭》的”街一个念法。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