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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第一节 野组(1/7)
“穿得破,吃得好;说得多,干得少;一人一块大手表。月底月初往家跑,看病理发又洗澡……”这是北京郊区农民给我们下放干部编的顺口溜,绘声绘色,哭笑不得,谁都可以接茬再往下编几句,作为一种口头儿文学,在田间地头磨牙玩儿。
哈,转眼二十年过去,好比换了人间。我真想借用毛泽东同志一句豪迈的诗词:弹指一挥间!
遥想当年,我们几万名连“五七干校”都不屑于收留的干部,在体育馆屏气聆听了北京市“革命委员会”主任谢富治慷慨激昂的动员报告,便捏着鼻子连夜写决心书,申请上山下乡,劳动锻炼,改造思想,以焕发革命青春;其实,我们的花名册早已内定,而且已经分配到京郊四千多个生产大队去了,也就是说,您写不写申请,有没有决心,全都一样。
这花名册也是精心搭配的。“最高指示”有言在先:老弱病残者除外。我们的花名册上却是品种齐全:男女老少,党政财文,红黑白绿,酸甜苦辣。从纸面上看,颇像个干部班子;深入品味一下,又像个荤素搭配的拼盘儿。其中一个被端到燕山南麓花山大队的七色小拼盘里便盛着我和老夏。因此,我与老夏的邂逅,以及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等等,完全应该感谢精心配制这个拼盘的厨师。
老夏比我年轻几岁,刚二十八。本来应该被称为小夏的,二十郎当岁儿焉可称老?只因为我们所有的下放干部都姓下,都是“老下”,所以他也就水涨船高地自动升格为老夏了。
另有一解,北京话,老就是小,譬如,老儿子,就是小儿子;老疙瘩,就是父母进入老年之后才生养的宝贝疙瘩,自然是最小的孩儿了。中学教师夏如金同志是我们这个七人下放干部小组里最年轻的,因此也有资格称老夏。
在我们七人当中,老夏最受社队干部和社员群众的欢迎。为啥?原因好几层。最显见的是他年轻力壮,拔麦子,一猫腰,一弯腿,伸出双臂如章鱼触角又如大象鼻子,唰唰唰,将大把的麦子连根拔起,往前迈步的同时将麦根儿往脚弓子上那么一磕,磕掉泥土,这一把刚放铺儿,下一把又拔了起来,哈,摽住打头的生产队长,从这地头拔到那边地头儿,农村土生土长的棒小伙儿也休想把他拉下。还有提耧下种,撸锄把儿耪青,扛粮食上囤,起圈捣粪搭炕脱坯,最巧最脏最累的农活儿一学就会,所以大伙儿公认老夏改造思想最彻底,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决心最大。
很快,县“革命委员会”政工组便将老夏树为我们下放干部的标兵了。油印的“先进标兵材料”里,除了说他热爱劳动之外,还说他以实际行动表明了扎根农村的坚强决心。这实际行动便是“四带”。
“四带”是何人发明创造?我们不得而知。但这是谢富治主任在动员报告里郑重宣布的革命化措施,所以也就代表了“革命委员会”的决定。它规定我们下放插队的干部必须:带工资,带档案,带家属,带户口。为了照顾我们这些机关干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实际困难,头一年工资照发,从第二年起可就要跟社员一样挣工分过日子了。总之一句话,我们这些干部及家属今后永远当农民。
此事遇到了各方面软磨硬泡式的抵制。以我而言,工资、档案由组织上转了下去,本人无可奈何;却借口妻子在工厂工作,也是生产劳动第一线嘛,也可以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呀,所以迟迟不办理带家属和户口下乡的手续,妄图给自身日后回城留个据点。从生产队的角度说,也不欢迎我们把家属带下乡,去挤住社员的房子,挤吃社员的口粮,挤挣社员的工分儿。因此种种,我们七人之中只有老夏一人做到了“四带”。后来一打听,在几万插队干部中,做到“四带”的也属凤毛麟角;老夏受表扬,当标兵,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绝对没人敢于不服气的。
我私下里问过他:“老夏,你……四带,当然首先是为了响应革委会的号召,为了自身革命化啦,不过,唉,我的阶级觉悟太低,还是想知道,你这样做,有没有别的具体原因?当然,请原凉,也许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哈哈,请多多批评!”
我拐弯抹角地这么一问,他嘴唇动一动,动几动,变为抽搐,红了眼圈儿,却没说出话来。大概是触到了伤心处。我从此再也不敢问了。
插队生涯,你若有心,也可以长长见识。我国本是以农立国嘛,如从人口比例上看,简直就可以说是个农业国。跟农民厮混熟了,你就会发现,城里人也大都带农民的气息。在一次学习会上,讨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心得体会,为了热炕头上多坐一会儿,少下地劳动一会儿,我便说得嘴滑,侃开了:“我认为农民最伟大!谁敢说不吃粮食呢?农业发展纲要提到的粮棉油、茶丝麻、猪禽蛋、果药杂,十二大类农产品,谁离得了?所以城里人千万不可忘本,以农为本嘛。而且,我还看透了,城里人与农民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血肉关系,喏,许多干部,其实就是穿干部服的农民!工人就是穿工作服的农民,军人就是穿军装的农民。我们把农民的优点和缺点统统带到城里去了……”
说到这儿,主持讨论会的军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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