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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7(1/4)
牵着大姑的手向山下走,我感到她的每一个指尖都冰凉透骨。
我说,你的指头怎么像屋檐下的冰吊儿!
大姑安详一笑,说,离心还远着呢!
直到大姑死后,我才知道她这话还藏有半句隐语。她若说全了,那意思就是若这种冰凉从指尖进犯到心窝,人就可以死了。我当时只认作这是她面对死亡的一种坦然,以及对自己健康地活下去的一种信心。我不曾发现大姑的死亡,是从她站在山顶,在自己画的那个圆圈中间闭了一下眼睛开始的。她闭上眼睛的动作,正如给拖拉机关上油门,余下的活动,只是生命与机器都会出现的惯性。
大姑最清楚,她已对自己发功,开始精确地控制生命最后的终结。
现在,天寒地冻,山野间只有岁寒三友在古怪地笑着,搅起一把把不刃血的刀,将我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削短,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衣领里。眼前平摊着一座很大的村子,我恨不得一头钻进去。
村子的模样使我想起细姑那温暖的棉被和凌云那滚烫的胸膛。
岁寒三友栽在大姑爷的塑像四周,它们同大姑爷凝固的模样一道,年年风瑟瑟、雨潇潇、雪压压、雷敲敲,于凸凹不平的沧桑中无奈地衰退。
是大姑自己说到大姑爷那儿去看看的。
我坐在半山腰上歇息时,先于我们歇了很久的山风突然刮起来了,一个猛扑就将大姑头上的草帽吹到空中,直愣愣地打了一个旋,落在山坡上,一个劲地往山下滚去。到达一块平地后才舒适地躺倒不动。
大姑望着草帽奔走的线路,对我说,去大姑爷那儿看看吧!
我们先是朝草帽走去,捡起草帽再往前走,竟然没有弯一步路。大姑喃喃自语说,大姑爷大约知道什么消息了,心里不舒服,便要她去会一面。
大姑爷的塑像是用石膏塑成的,他拄着一支步枪,手上腿上都捆着绷带,张大嘴在喊着什么。塑像很高大。大姑说它没有夸张,他本来就有这么高大,活着时,往队伍里一站也高出常人一头。
大姑在塑像的背后用锄头慢慢地清除地上的杂草杂物。水泥底座上,有好几堆灰烬和未燃尽的枯枝乱草,还有不少散落的牛粪和羊粪。大姑埋头挥舞锄头,不看天只看地。背面的东西快清理干净时,我发现侧面的竹丛里,有一只丢弃的易拉罐。村里的人是不会这么随便丢弃它的。我想,外面的人有谁会来这里呢?我走拢去,丢弃的空易拉罐共有四只,一只是健力宝,一只是可口可乐,一只是雪碧,最后一只是百事可乐。品种的齐全使我预感这儿发生过某种浪漫故事。走进竹丛深处,几张平摊在地上的报纸显然被揉压过,人身磨蹭的痕迹明摆在上面,旁边还有几团揩过黏液的卫生纸。
我用脚踢了一下那报纸,在哗啦声中暴露出报纸上写的那一行字:西河镇广播站。这样的字肯定是邮递员分报纸时写的。我记起昨天回家的路上,西河镇广播站的男播音员小杨,骑着自行车驮着一个女孩从后面追上来。擦身而过时,还同我搭腔,我问他是不是下乡采访。果然,我又从报纸下面翻出几张西河镇广播站的稿纸,回头再看那几团卫生纸,我忽然耳热起来,脸上一阵阵发烧。
从竹丛里钻出来,我望着大姑爷的塑像,心想当年又娇又嫩的大姑躺在大姑爷高大健壮的怀里该是何等的抒情快意。播音员小杨也差不多可以算得上魁梧了,他是不是欲借大姑爷的雄风,美化自己的野合,而不惜路远,选择了这里?
大姑无可逃避地从背后转到前面来。那里已无事可干了。在大姑爷威严目光的逼视下,大姑忽然变得局促起来,头垂得更低了,鼻尖都快挨着锄杆了。
我叫道,大姑!
大姑震了一下,没有回应。
我又叫,大姑!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事要对她说。我只是心里躁得难受,想让心绪转移,所以当大姑终于开口问我有什么事时,我根本无言以对。
大姑闷闷地说,不要再乱叫乱嚷,让人心慌。
我一下子找到了话题,你是不是曾经很怕大姑爷,就像旧社会所有的女人一样?
大姑怔了一下说,你为什么这样说?
我说,到现在你在他面前还抬不起头来。
大姑说,谁说的!
大姑猛地抬起头,将目光对准大姑爷那雕塑出来的眼睛。相持了几秒钟,大姑的目光就蔫蔫地倒塌在地上。有一阵,我们都没说话,风刮在塑像上,发出悠长的呜呜声,时缓时急、亦高亦低。暴烈时像男人在吼叫,哀婉时似女人在抽泣。大姑慢慢地走到最近处,抬起手臂欲去抚摸底座上面的人身,那手只能勉强触到大姑爷坚硬的军靴靴底。我在她的身后问要不要帮忙,我可以将大姑抱起来,举高一些,就能摸到大姑爷了。
大姑背对我摇了摇头。
大姑后来说,不是不要我帮,这些都是天意,是无法弥补的。两把锄头搅起的杂物落在竹丛边上,不时将易拉罐砸得当当响。我以为大姑会对这声音有兴趣,像我一样跑去看个究竟。那声音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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